林驚羽陷入沉默，不過手上還是乖乖倒了一丸出來喂葉青岚服下，也虧仙家靈藥入口即化，噎不到她。

而曾書書這會兒也檢查完了她的脈象收回手，表情不算太凝重嚴肅，向林驚羽點點頭：“師妹無大礙，有勞林師弟繼續看護了。”

“本該如此。”林驚羽鄭重起身抱拳，送他提着昨日的剩飯食盒消失在門外：“師兄慢走。”

等人走後，恢複到獨處的白衣少年在門口停留片刻，轉過身來走回沉眠的少女床邊，他彎下身來，本是想拉過被子蓋住方才曾書書診脈露在外面的手臂，臨了卻忽然改變主意，等林驚羽意識到時，發覺已将那隻纖細的小手握在掌中。

觸手冰涼。

低得不似活人的體溫，令他心口陣陣悶痛，不禁将另一隻手也一起覆上，牢牢緊攥着用自己的溫度去捂熱她，就仿佛在試圖将生命力也一并渡過去似的。

細細聽來，還有他低到幾不可聞的歎息：

“為什麼……你還是不醒過來？”

……

明明曾書書都說，她一直在好轉了。

不然，自己也根本沒有那種餘力去吃蕭逸才的無名飛醋，還嫌棄通天峰的丹藥不想讓其和她扯上關系……他是對待感情小心眼了一點，但也絕沒到胡攪蠻纏不分輕重的地步……

最初那日，葉青岚毒入五髒命懸一線，雖有曾書書立即帶回風回峰用靈藥吊住了性命，接下來的卻根本不是這個醫術半吊子能做些什麼，隻得後來曾叔常硬撐重傷之軀前來診治，然後給了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那畢竟是七尾蜈蚣，道行深厚如他們幾百歲修道之人挨一口都要多年苦修付諸東流，于青岚這般修為淺薄的而言，更是沾之必死的猛毒，就算是有掌門真人出手封住經絡沒讓毒性走遍全身當場斃命，她體内凡是毒素侵蝕過的氣穴脈絡，卻也基本是廢了……縱使幸得留住性命，今後也是個脈穴閉塞，無法引靈氣入體的下場。

也就是說，她多半再也不能修煉了。

當時在場的除了曾叔常父子，另外便是他，以及初次奉掌門之命來探望的蕭逸才。

幾人聞得噩耗無不動搖，蕭逸才匆匆拜别回了通天峰将此壞消息禀報，此後便開始了從長門源源不斷送來上品丹藥的曆程，而林驚羽，自那日開始便再沒合過眼，也再沒踏出過這間屋一步。

不過，說實在的……比起聽聞此事一臉天都塌了的蕭逸才和曾書書，林驚羽在那一刻竟反而于心底生出些許隐秘的慶幸。

至少——比他想象中那個完全不能接受結果要好，隻是仙途廢了而已，命還在，青雲門也不是沒有或資質太差或意外緻使最終以凡壽度過一生的人……就算要離别，起碼也是在将來，而不是眼前。

他早就失去雙親，現今又在一場變數中失去師……他都不知道還該不該稱呼那人為師父，更在同一天，亦失去了小凡。

他真的再也經不起了。

如果再來一次……他不懷疑自己會崩潰瘋掉。

魔教攻山與曾叔常為葉青岚診治，中間隔了一個夜晚——當天風回峰首座實在重傷動彈不得，第二日醒來便掙紮下床趕來看看他這個倒黴的徒兒。

而在葉青岚生死未知的那一晚，林驚羽就渾身無力跌在那張床邊，如化作石像滞在那許久。

從夜幕降臨直到月上中天，他才重新有了動作：隻見那以往一身傲骨的天之驕子再不複灑脫不羁之态，他支撐起僵硬的身軀從地上爬起，幾乎渾身顫抖着轉向窗外，深吸一口氣，向那輪明月匍伏跪地，求遍了諸天神佛。

……

也不知是否真的因他一片虔誠之心感動了上蒼，隔日曾叔常來看便說她的命可以保住，而且過些時日更神奇的是——不知究竟在何時，連她全身本該被猛毒損毀的氣穴經絡，都不合常理地悄悄恢複了。

這件事，是田靈兒第一個發現的。

就在林驚羽第一次喂葉青岚湯藥，結果生疏手笨灑了她一領口那次，他和曾書書兩個大男人當場傻眼不知所措，最後還是後者靈機一動想到搬外援，田靈兒聞訊趕來解了窘境，命令兩個男的原地罰站不許走動，自己則帶昏迷不醒的葉青岚去浴室，給人清理換衣。

等她身上幹淨清爽重新被抱回榻上，田靈兒期間便一直蹙眉若有所思，安頓好了立刻回頭，語氣很是困惑問道：“曾師兄，你方才可是說青岚經絡有損，唯恐以後不能再修煉了？”

“……可是我怎麼摸着，分明是好好的啊？”

豈止，她還咽了半句沒說，畢竟自己不是專業人士不敢妄下定論，要是害得這兩人空歡喜，她自己也會難堪——分明覺得青岚不光渾身經脈完好無損，而且積累于氣海丹田内的真氣，不減反而見漲不少……？

兩人聞言難以置信，當下也顧不上什麼男女大防的細枝末節直接湊過來，一人拉起葉青岚一隻手掌心相抵，閉眼注入一絲靈力進去探查一圈，片刻二人前後睜開眼，同樣在對方疑惑不已的目光看到了抑制不住的震驚。

而明顯，林驚羽露出的喜色來得更加迅速，像是急切于确認什麼一般灼灼望向曾書書：“曾師兄，你覺得如何？我感覺着，怎麼像是……”

“不出意外的話，我應是和你一樣的結論。”曾書書也大松一口氣，回應他一個肯定的笑容：“青岚她，玉清四層了。”

不過……虧得這小子，竟也探得出來？

探知别人修為這種事，須得是兩者道行差出相當之多才能準确估量，像田靈兒隻能意識到葉青岚靈力增長卻不知确切，而曾書書玉清七層便能準确探知，可林驚羽居然也……？

因此，比起替自家師妹感到高興，曾書書略感驚訝的視線反而在身邊難掩激動的白衣俊朗少年身上久久停留，私下裡心情不禁幾分複雜：靠，這小子，進境快得吓人了吧，與自己和田師妹這種出生在青雲門的還不同，他倆可是牙牙學語的年紀就開始修煉太極玄清道了，至于林驚羽，入門距今才不到六年，結果不光幾年前就超過田靈兒，憑這勢頭，怕不是再要不了多久，連自己都要叫這小子反超……

羨慕自然有，可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何況曾書書天性開朗樂觀，倒不至于這就心理扭曲暗中記恨啥的，不如說，當他親自體會到林驚羽修煉速度到底有多逆天之後，心裡琢磨的隻剩一件事……

瞧這小子對他們青岚那副癡戀不已、非她不可的模樣，要是日後風回峰堅持不讓青岚出嫁，幹脆放出話去招贅的話……唔，正巧龍首峰還沒了那個性格強勢說一不二的蒼松，林驚羽若鐵了心要和青岚在一起，單憑齊昊的輩分和人望，估計想攔也攔不住吧？

到時候，這龍首峰千年才出一個的絕世天才，可就成了半個他們風回峰的人了……嘻嘻，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