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岚乖乖讓他牽着遠離了嚴肅之地祠堂門口，被林驚羽帶去了樹木深處那片平時他練劍或打坐的林間空地才松開，腳步一停就迫不及待複讀：“對不起，是我缺少常識，确實忘記了青雲門的常理規矩會和凡世不一樣這回事，被前輩罵過了才知道當時那麼說很傷人自尊，現在我知道錯了，你别生氣——”

林驚羽不語聽着，看不出是何情緒默然瞅瞅她，随即壓低的眉頭一松，深深歎息了一口氣。

他忽擡起右臂，伸過來的手屈起大拇指與食指懸于葉青岚額前，停住不動。

“嗯？”

葉青岚疑惑，下一秒腦門傳來輕微異樣——連痛都算不上，隔着劉海卸掉大部分力道真正落到皮膚的基本隻剩下了刺癢，她忍不住擠眉弄眼，下意識捂住了那裡。

而林驚羽一臉鎮定彈了她個腦瓜嘣已經不留痕迹收手，平淡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不是你自己說的，要打要罵都随我，隻要我消氣？”

言下之意：好了，現在打完了，已經不生氣了。

……是，她理解的這個意思嗎？

葉青岚頭腦風暴着連續眨眼，林驚羽等了片刻沒見反應以為她沒懂，直接說出“不生你氣了”又非他風格根本不好意思開口，隻能又别别扭扭進一步暗示自己的原諒，避着目光低聲說道：“其實昨日前輩也與我談了些，我才後知後覺想起……我自己倒是從入門就有齊師兄引領，且不限于道法劍術，平日亦在點滴瑣事中漸漸告知我修道之人的處世常情，可你周圍……并沒有能教導你如此面面俱到的人。”

那确實，誰讓她在風回峰不在小竹峰，根本沒有那樣的年長師姐可跟從，别的事情曾書書還都能教教，唯獨這方面……更别說這裡普世觀念還格外注重男女有别，跟異性同門讨論婚育什麼的，有點冒昧了哈。

想到萬前輩不光幫她堵截林驚羽給兩人促成說開的機會，甚至還提前給小孩做了思想疏導，葉青岚松了口氣的内心緊接着頓時升起純然的感激之情，卻聽林驚羽可疑地停頓了一下，把臉更用力扭過去，聲音越來越小到近乎喃喃自語，她豎起耳朵凝神才勉強聽見：

“何況，之後我也想過……此事又并非朝夕就會暴露矛盾，你明明可以從不問我如何想，一直隐瞞拖延就是了，但還是選擇與我坦誠相告，對此，我其實……”

他突然轉過來直視葉青岚，眸光閃爍異常明亮，似乎鼓起了相當大的勇氣才承認：“我……我心甚喜。”

對上那雙燦然星眸與其中呼之欲出的熾烈心緒，葉青岚不禁有瞬間覺得心跳漏了一拍，趕緊習慣性沒個正形甩甩手，随便打诨插科笑道：“嗨，還不是怪我太有良心影響發揮，早知就應該找個機會把你推倒了生米煮成熟飯，到時人都是我的，還不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聽了這個，林驚羽上一秒還蘊含情意的淺笑陡然消失，眼神一凜冷然橫了她一眼：“又在說怪話，你就不能有一刻正經些？”

話是這樣，他的表情也并未見多少不虞，隻多是一種習慣于此的無奈與麻木，自然被葉青岚一眼看穿沒半點真怒，于是分毫影響不了她歡欣雀躍的心情，依然嬉皮笑臉去拉他胳膊搖啊搖：“哎呀，别那麼嚴肅呗，能這麼順利就說開不是皆大歡喜嗎，倒是搞得我本來準備的東西都用不上了……”

話音未落，林驚羽雙眸就忽然再度亮起，她今日輕裝出門沒帶包，他就飛快在她前襟、雙袖和腰際這些能藏物件的地方掃視一遍，并未發現任何痕迹又陷入沉思，最後目光移回葉青岚的臉，隐隐期待緊盯着，還不禁抿緊了嘴唇。

雖然這反應比當年那上來就大咧咧明搶的架勢收斂了太多，不過這強自矜持故作鎮定的模樣也在葉青岚看來也别有一番風味，她笑了笑，從褲兜裡取出一物——是自己搞的，照現代人使用習慣縫在褲子外側，有上衣垂落的下擺遮擋，遠勝原住民将物件放于懷中或袍袖之内隐蔽便利，唯獨撩開衣服掏褲兜時的動作稍顯不雅……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拿出一個黑節竹所制的小筒，兩指寬一指長，搖晃起來有細微的水聲似裝滿液體，然後擡起頭來環顧四周，把竹筒随手往林驚羽手中一塞：“等我一下哈。”

葉青岚說完走開幾步，從低矮灌木裡折了隻短枝回來，特意挑選的新抽細嫩枝條，搓兩下一怼很容易就把中間的嫩芯整個給抽了出來，留下中空形如吸管的部分。

在她做這件事的時候，林驚羽也早就忍不住好奇打開了竹筒小瓶，看見裡面裝着澄清微微泛泡的液體——像是用來洗衣的皂角溶在水中，連氣味也略有相似。

他實在想不出這一點點皂水能有什麼特别之處，卻因為對方正是滿腦袋新奇想法的葉青岚，反而更添幾分企盼，他眼巴巴看她胸有成竹重新回到面前，葉青岚捏着那根掏空的枝條在瓶中沾沾，然後對他微微一笑，另一頭含在口中緩慢吹氣，隻見皂水附着在管口的一層水狀薄膜膨脹起來，在日光下泛着粼粼奇異的彩色波光。

夢幻泡影的七彩之色映在林驚羽驚奇不已的雙瞳裡，他眼裡星芒閃動，追随着那顆拳頭大小、随對方輕輕一提一抖便脫離了管口悠悠飄起的肥皂泡，眸中光芒似比那上面彩虹般絢麗光暈更加璀璨奪目。

隻是皂角與水混合而已，細密白色那種泡沫他自小也見過，卻從來不知道竟也可以作出如此美麗如夢似幻的形态。

林驚羽不禁伸手想要觸摸，卻在指尖剛碰到一瞬，脆弱易碎的泡泡就在他面前破裂迸濺開來，細小的水珠飛了他滿臉，他卻笑了出來，很是愉悅感慨道：“你若是再早些年露這一手，換作我年幼之時，多半是要軟磨硬泡死纏爛打，隻求你将此技教給我了。”

“好吧，我也承認這确實是哄小孩的把戲。”葉青岚故作高傲一揚眉，“但是，你敢說自己一點兒也不喜歡？”

“自然是喜歡。”林驚羽難得坦率大大方方承認下來，臉上笑意遲遲不散，柔和潋滟的目光落在她捏在指間的細管，“讓我自己試試，可否？”

“嗯？當然可以啊。”

葉青岚對他這點小事還要專門詢問一下感到不明所以，仍在發愣之際，就見林驚羽神色自若抽走了她手中那根空管，照葫蘆畫瓢往瓶中沾沾後遞到唇邊——有瞬間錯覺般的遲疑，以及耳廓泛起一點點不明顯的淺粉色，随即下定決心一口含住了管子末端，為掩飾慌張大力吹氣，結果自然是半個泡泡都沒出現。

葉青岚眼睛瞪圓了，僵硬着脖子低頭看看已經空了的手，又擡頭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