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切陷入黑暗那刻,獵人與獵物的身份驟然颠倒,撲了個空的長生堂魔衆倒叫早埋伏在密林深處的正道衆人反手一個包圍,頓時形成甕中捉鼈局面。
雙方雖是人數懸殊,卻一邊烏合之衆另一邊全員精英,單體戰鬥力乃是天壤之别,這一下霎如猛虎沖入羊群,普通門徒被斬殺的慘呼此起彼伏不絕于耳,玉陽子及少數門中高手反應過來之前已是損失慘重,幾乎是他們還未來得及主動迎戰,就先讓這些正道小毛頭給沖殺到了眼前。
眼底映着遍地屍身血海的玉陽子痛心震怒,手中陰陽鏡黑白玄光閃動,與他氣急敗壞的忿恨一同向那個正道中沖得最快最猛、手中碧綠長劍每一次揮砍都伴着血肉橫飛奪走他數條手下性命的青雲弟子當頭劈下。
長生堂宗主憤怒至極的全力一擊,勢要将這可恨正道年輕人立斃當場,卻沒想這小子比預料中悍勇頑強,竟硬是用劍氣抵擋一瞬借勢倒縱而退躲開了緻命殺招,縱使落地立馬叫一擁而上的魔教衆數把刀劍刺入身軀血花飛濺,卻終究隻是重傷并不緻死,甚至還叫對方帶傷更激發了血性鬥志,反手擲出斬龍劍環身飛旋,當即慘呼不絕斷肢齊飛,倒是那幾個偷襲的長生堂門衆吐血倒地而亡。
同時,那些追上來支援林驚羽的青雲之人也紛紛趕到,正道至此未減員任何一人,反觀長生堂還站着的人竟是少了小半,更别提促成了今夜這一手埋伏的蕭逸才又伶牙俐齒,幾句話将玉陽子激得七竅生煙不管不顧撲殺而來,場中再次陷入混亂。
……
頭頂傳來雷鳴巨響之時,身上套着隐匿術蹲在草叢裡葉青岚條件反射離開背靠着的大樹,然後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不對,這個應該屬于人工雷,不出意外是陸師姐在發威。
又過多時外面動靜漸息,她就鑽了出來,看見原本好好的營地此刻一片狼藉,不過好在一眼望去熟人一個沒少,不少青雲弟子正在一臉菜色嘗試拯救遭難的帳篷——為了誘敵,蕭逸才禁止他們提前收起,于是現在都被戳成了馬蜂窩,即便支架還能拆出來回收,帳篷的布面卻是爛得不能再爛,還濺得全是血沒法再用,也就是說直到返回青雲,他們又得幕天席地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天音寺和焚香谷衆人也幫着他們忙碌,經這麼一仗共曆生死,三派相處倒似更融洽了幾分,互相幫忙療傷包紮的景象随處可見,葉青岚又尋覓一陣,終于發現了那一小撥她最熟悉人們的身影。
一撮人裡有蕭逸才,有文敏和宋大仁,有天音寺的法相,還有第一個擡頭迎上她眼神的曾書書,不知為何頓露慌張往旁挪了一步,以更嚴實地擋住一圈人中間的人影。
葉青岚:?
可能本來她還沒那麼在意,這一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頓時警覺起來,大步流星走向那處時曾書書額角一滴汗流下來,葉青岚皺眉欺身而上,更在地上看見一片染血的白色衣角時,神色陡然凝重:“起開。”
曾書書面露為難,但葉青岚已打定主意就算從他鞋上踩過去也非要一睹究竟,眼看要一腦袋撞他身上時,蕭逸才忽歎口氣主動讓了開來,被葉青岚見縫插針繞過曾書書嗖一蹿,順利擠進去跟一身白衣幾乎全染作深紅、背靠樹幹氣息淩亂的林驚羽對上眼神。
視線相觸那一瞬,隻見那戰場上縱橫沖殺銳不可當、所到之處無一活口堪比兇煞降世的青年劍修竟然肉眼可見地變慫,眼神來回閃躲心虛不敢看她,甚至暗搓搓忍痛提氣用劍鞘撐地試圖挪動自己,看方向,十有八九是想把自己藏到這些人中最能起到一個掩體作用的宋大仁身後……
而宋大仁也輕易察覺林驚羽的意圖,當即一個如臨大敵倒退兩步,死活不讓他如願。
然後,随着一聲冷冷女聲“你再躲一下試試”擲地,林驚羽身子僵了僵,還真再沒動彈分毫,握着劍柄的手也緩緩松開,任由斬龍劍倒向樹幹再滑到地面,飲血無數的神兵此刻靜悄悄躺在地上,竟似透出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
蕭逸才輕輕咳嗽一聲:“方才林師弟孤身破陣一人沖入敵群,将同門旁人遠遠甩在身後,緻使率先與魔教宗主交鋒,我等援護不及……”
——就你長了張嘴嗎,還不閉上!
林驚羽又氣又急寫滿如上這句話的視線猛地落在蕭逸才臉上,後者眼觀鼻鼻觀心一派鎮定,側身向明明是一群人裡體型最小隻、卻此刻散發着極地寒氣的女子抱拳道:“那林師弟這傷勢,可否有勞師妹……”
“知道了你們撤吧,剩下我來。”
葉青岚不耐煩應了一聲,明顯也是焦躁惱火到極點,都顧不上旁邊還有個不是他們青雲門的人在,當即就手一揮“啪”一下從随身空間裡掏出魔法帳篷往那一支,在法相目露驚奇一瞬、但很快恢複平和注視下撩開門簾:“進去,麻溜的,别讓我說第二遍。”
林驚羽:“……”
他傷勢還沒嚴重到一步都走不了的地步,也生怕再倔下去葉青岚要親自出馬來背他,隻好垂着頭艱難起身乖乖鑽進帳篷,此時法相和蕭逸才早就從善如流能多遠就走開了多遠,文敏也薅着宋大仁的胳膊飛快撤離中,隻剩下一個曾書書欲言又止:“那個,青岚……”
葉青岚死魚般無神又詭異的目光橫過去,他立即舉雙手投降:“不是!我沒意見!不是想阻止你,隻是想問用不用借你件男子衣物,畢竟林師弟沒有行李——”
“噢。”葉青岚一秒多雲轉晴,綻放明媚微笑:“還是師兄細心,待會兒放門口就行,完事兒了我自己會去拿的,多謝。”
剛進帳篷的林驚羽不禁打了個冷顫,“完事兒”是指什麼,此刻他已不願細想。若讓他選,倒甯可再跟玉陽子鬥上百招,也不願面對眼下這境況……但又話說回來,要是真再跟那魔教宗主打得越久,隻怕他身上傷也隻會越增越多,到時候豈不更難面對……
趁着葉青岚還在門口與曾書書說話,他自暴自棄找地方一坐,調整出一種她為刀俎他為魚肉的心态在那等待。
随便吧,該來的總會來的。
林驚羽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