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通折騰，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傍晚，大爺說的油漆店外，一名精壯的男子正把放在屋外的白色麻袋往裡搬運，迎面走來一個男人，見着那人朝着他走過來，老闆放下了手裡的麻袋，直起身來吆喝：“買啥？整條街沒比我這更便宜的店了，裝修找我就對咯！”

餘舟寂走到近前，問他：“防水漆多少？”

“那得看你包不包人工，我們這一平279，包人工379……”老闆眼珠轉了轉，搓了搓手掌，笑得一臉精明。

他沒有着急定下，在店裡轉了轉，發現店内幾乎沒有标價，又對着網上的搜了臨近一個牌子：“這牌子不是一百五公斤嗎？一平20？”

精壯男子臉上的笑刷一下落了下來：“你這是說的什麼話，網上那是假的漆，而且咱們開店都是要租金的，這場地費不算錢啊，人工不算錢啊，小兄弟，我給你打了折後價，一平179，給你最優惠了哈，你往這四周看看，哪裡還有比我更便宜的喲！”

餘舟寂一聽，還真就往外走，那老闆一見他這架勢，又趕忙攔住，“再給你少五十！行了吧！”

老闆暗自腹诽，這怎麼就這麼軸呢，讓他往四處看看，還真走！

可不能讓人發現離了這把傘，外頭根本沒有雨。

“79，加人工，不講價。”餘舟寂邁步就要往外走，這價格一下突破了老闆心裡底線，聞言也不攔着了，“你往這四周看看，哪家店都沒有這個價。”

攝影師遠遠的圍了過來，精壯男子吓了一跳：“幹什麼幹什麼，不準拍！”

他還以為是哪來的打假博主，正要沖上去，餘舟寂一把撈回了他的肩膀，把人牢牢釘在原地，那老闆又急又氣，偏偏又掙脫不開：“你們這樣拍，我要報警了！”

餘舟寂瞥了他一眼，有點納悶：“錄綜藝節目你報什麼警？”

那老闆聞言一怔，也不掙紮了，被放開後見那夥人眼看着就要往外走，趕忙攔住：“诶呀，也不是不讓拍，那啥79，同意了哈，也可以給你個優惠，就當交個朋友。”

餘舟寂聞言腳步一停，攝像機黑洞洞地又照回來，觀衆們還不明所以：

【這是在幹啥呢？進了個裝修店？】

【啥玩意79啊，是要修修那露天感屋頂嗎？感覺沒必要吧，也沒落在床上，留着個盆接接水算了，反正就三天】

【節目組裡不還有修繕屋子的要求嗎，應該也算在任務裡邊吧】

老闆被那攝影機一照，吞了吞口水，脊背不由得挺直了起來，“咳咳，我說，可以搭人工，給你79的價格，小兄弟你考慮得怎麼樣，這附近真沒有這個價格。”

餘舟寂覺得他說的應該是真話了，轉過身來，從兜裡的信封裡抽出一張票子，那老闆正伸手接過，見半天扯不動，正要疑惑，忽而聽到一聲歎息，對面松開了。

【唉，這就出了79了，這錢還沒捂熱呢】

【看得心痛】

老闆下意識對着光照了照，看看真假，補了剩下的差價。

餘舟寂也對着光照了照，發現那錢他看不出真假，老闆在一旁無語：“兄弟，這21塊我真不至于給你假的，實在不行我掃碼退你好吧。”

餘舟寂斜了他一眼，擺明了不信，不過那錢他真看不出來，重新揣回了兜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能看出來嗎，很久沒見過錢的我真看不出來[狗頭]】

【就算看不出來，也得看看，十分之一這就花出去了，不得多看幾眼】

【當着鏡頭不敢造假吧，除非這老闆不想幹了】

老闆收拾了下，提上一桶防水塗料就準備出發，不過多問了一句：“漏水那地現在幹了嗎？”

餘舟寂：“漏水那地還漏着呢。”

老闆摘下腦袋上的帽子，又放下了手裡的塗料，無語了：“還漏着補什麼，得等它幹燥了才能補。”

餘舟寂挺意外：“是嗎？”

老闆：“我跟你過去看看，明天要是能停，明天就能補。”

【啊這不白高興了，老闆能不能逆天而為，讓那屋頂幹了】

【感情花了79今天不能見效啊】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

餘舟寂也失望地歎了口氣，領着那老闆走前頭，中途繞過一個路口，見着前頭有一家快餐店，又走了進去，想了想，在菜單上點了三份套餐，一份二十，又是一張票子花出去。

有了經驗，這次錢花得更快了。

【十分之二出去了，這還不到半個小時，但也不能不吃飯】

【要不兩份算了，小孩子吃不了多少？】

【哪舍得虧待孩子了，條件都這麼差了，省這錢還是算了】

提着三份餐盒往回走，一路上大爺大媽望着這扛着攝影機的一夥人，行着注目禮目送，又見手裡頭的快餐紛紛搖頭敗家。

門外的喧嚣傳來，顧奚涼往外一看，果然是那浩浩蕩蕩的一夥人又回來了，不過鏡頭裡除了他們隻有一個老闆。

老闆擡頭看了一眼，見那面積不大，又在手機上點了什麼，餘舟寂餘光一瞥，發現老闆打開的是天氣預報。

滴水的速度放慢了很多，最近天可晴——他看那天氣預報連着三個太陽。

老闆又踩上凳子，按了按那面濕潤的牆，說道：“問題不大，明天幹了就能補。”

顧奚涼站在一旁，懷裡還抱着孩子，一進來就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也沒說什麼話，隻是手臂有些酸麻。

似乎是被聲音吵到了，餘舟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下有些害怕：“爸爸……”

顧奚涼聽了，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見孩子望回來，笑了笑安撫他：“粥粥，我們到家了。”

餘舟寂走過來，将餐盒往桌子上放：“醒了，醒了吃飯。”

餘舟粥看了眼他放下的白色餐盒，掙紮着往下滑，顧奚涼雖然不舍得，也隻好放開他。

踩在實地上，餘舟粥仰頭望着天花闆，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屋子為什麼下雨了？”

餘舟寂收回目光：“你說呢。”

餘舟粥往顧奚涼身後躲了躲，無辜說道：“是雲跑進屋子了！”

他好像也知道自己闖禍了，不敢看餘舟寂，他既想知道爸爸是不是真的愛他，又害怕被訓斥。

顧奚涼蹲下身，揉揉他的小臉，笑了：“對，是雲跑進屋子了，所以屋裡下雨了。”

餘舟寂聽見一旁哄小孩的對話，沒忍住看他一眼，覺得這對話實在太幼稚了，這人怎麼能說得出口的？

但餘舟粥好像相當吃這套，認真的點點頭，又擡頭看見天花闆上的老闆爬下來。

“行了，我走了，明天再來一趟給你修屋頂。”

節目組一夥人都在屋裡圍着拍，他見那“一家三口”幾乎沒見到他認識的，料想這應該就是個三流的綜藝節目吧，邀請的嘉賓一個都不認識。

不過他也就當上上節目露露臉虛榮一把，對他們倒還挺客氣，說完便離開了這個房子。

屋子裡隻有一個餐桌，餘舟寂把他拖了過來，又給餘舟粥先拆了一份餐盒，敲了敲桌子，喊他：“過來吃飯。”

小孩見他好像沒生氣的樣子，慢慢挪了過來，餐桌小小的，幾乎頭碰着頭，餘舟寂把餘舟粥撈到他身旁坐下，對面就隻剩了一個位置。

顧奚涼找了個凳子，擦了擦，坐在了孩子對面。

見他坐下，餘舟寂眼也不擡，把最後一份連帶着袋子的餐盒放在他面前。

顧奚涼見這一擡眼的距離，有些尴尬，禮貌道：“謝謝。”

餐盒裡有肉有菜，顧奚涼一打開，就忍不住把肉往餘舟粥碗裡夾：“粥粥要多吃點，長身體。”

餘舟粥乖巧點頭：“好，哥哥……”

剛說完，手旁邊又伸來一筷子，是一把青菜：“補充維生素。”

餘舟粥轉頭看向他爸：“爸爸……”

窗外的天漸漸黑了，屋子裡亮着一盞燈，橘黃色的，照在桌子上倒是顯得多了幾分溫馨。

隻是吃飯間，兩人左一塊右一塊的，不多時餘舟粥的碗裡就堆成了小山——

【你倆夠了啊，孩子吃不了這麼多】

【看餓了，點了外賣，怎麼還沒到】

【有點溫馨，應該是我的錯覺，同意樓上，這段有點下飯，趕着吃呢】

餘舟粥很努力地用小勺子挖着菜，然而他吃飽了碗裡好像還是沒有變化，他盯着那一堆菜發呆，心裡天人交戰，小聲喊道：“爸爸——”

餘舟寂看着他，等他說話，隻見小孩猶猶豫豫道：“老師說吃飯不能剩飯，可是粥粥吃不下了……”

餘舟寂一摸他肚子，見餘舟粥沒躲開，眨眨眼睛看着他，收回了手，隻說：“放這吧。”

小孩哦了一聲，也不敢問他準備怎麼處理，爬下凳子，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總覺得屋裡好像少了些什麼，他又跑了回來，拽着餘舟寂問道：“爸爸，小熊呢？”

筷子頓時一停，他沉思了一秒，終于想起孤零零落在樓下的行李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