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她心裡有鬼,因此舉止可疑。
但也不能總這樣——
硬氣點!姜思鹭!你現在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深吸一口氣,口中句子在脫口而出的前一秒,再度從理直氣壯變得心虛:“你怎麼在這裡演戲……”
段一柯垂了下眼。
睫毛在眼睑處投下細密的陰影,映着他平淡的神色:“想演戲,接不着,就在這了。”
很平靜的一句話,不卑不亢。
但堵得姜思鹭一個字都沒再問出來。
人生際遇,坎坎坷坷。少年時代光芒四射的人物,也有低谷要過。
兩人沉默片刻,段一柯再開口,把話題引回姜思鹭。
“剛來麼?”
姜思鹭搖搖頭:“畢業就回來了。”
“我以為你來找工作。”
“為什麼?”
“今天周三,”段一柯右手輕點了下屏幕上的日期,再擡眼時,眉毛微微挑起,“你不用去公司?”
姜思鹭嘴上瞬間結巴,腦子倒是轉得很快。
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暗戀過他——不能讓他知道自己那個因他而取的筆名——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是作者——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沒工作!
“要去的!”姜思鹭陡然擡高聲音,“但是我之前加班,今天休假了!”
聲音太大,周圍兩個吃飯的顧客都忍不住擡頭看她。
人一編謊話,就會下意識把話往全了說。
“我在一家影視公司上班呢,”姜思鹭語速奇快,“朝暮影業你知道吧!我在那做宣發!路嘉也在那!我倆一個部門,不信你問她!”
段一柯看了她一會,看得她脊背發麻。
“哦,”他說,“我知道了,你不用喊。”
姜思鹭右手扶額,對自己的心理素質恨鐵不成鋼。
手機連續的震動很恰好的把她從尴尬中拯救出來。但當她劃開微信的瞬間,頭再次大了——是編輯。
[朋友,周三晚上了。]
一條沒頭沒尾的消息,但最後的句号已經顯現出對方的忍無可忍。
[又放我鴿子!又!說好的出版稿呢!]
姜思鹭趕緊打字,但消息簡直可以稱得上洶湧而來,微信提醒叮咚不絕。
[說好周三下班給我!這都幾點了!]
[姜化鲸!]
[你信不信我殺去上海拿你填海?]
發消息的是姜思鹭長期合作的出版社編輯丁丁。她筆名日落化鲸,真名姓姜,每次拖稿拖到丁丁忍無可忍,對方就會連筆名帶姓的叫她。
[爸爸!]
來不及打字了,姜思鹭連發兩條語音過去。
[我已經在改了!你放心!就差最後幾節了,我保證你明天睡醒,稿子乖乖躺在對話框裡!]
對面沉寂三秒。
[你最好是。]
惡狠狠的一條。
姜思鹭打了個哆嗦,擡頭看見段一柯的眼神,差點以為自己說漏了嘴。
定神一想,立刻開始找補。
“宣傳稿,宣傳稿,”她一邊把手機裝回挎包一邊解釋,“藝人的宣傳稿我忘了改了,我得回去了,段一柯,你慢慢吃,不用管我……”
段一柯就看着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不容易東西拿齊,眼看着人都跑遠了,又折了回來,掏出手機小心問:“加個微信?”
段一柯笑笑,拿出手機,語氣半開玩笑半認真:“我還以為你是不想加我。”
姜思鹭走得匆忙,沒細想這話。等叫的出租到了,人靠在後座上,才琢磨起這話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是不想加我。
人為什麼會連另一個人的微信都不想加?
是不屑,避嫌,或者……不想扯上丁點關系。
姜思鹭的肩膀後知後覺的僵住。
這不是段一柯會說的話——
或者說,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高中時代的段一柯,會說的話。
打車軟件顯示到家還有十幾分鐘,窗外是飛速流逝的街景。姜思鹭的腦子亂得要命,唯一能做的是反複點進段一柯的朋友圈——
空蕩蕩的,不知是屏蔽了她,還是真的什麼都沒發過。
深吸一口氣,姜思鹭退回聊天欄,劃到了路嘉的水冰月頭像。
[嘉嘉,問你個事行嗎?]
路嘉回得很快。
[怎麼了?]
[你知道段一柯為什麼去演劇本殺嗎?]
[啥意思?]
[他一個上戲畢業的,怎麼會淪落到去演劇本殺呢?他是沒戲拍嗎?他剛出道的時候不是勢頭很好嗎,怎麼現在沒人找他拍戲呢?]
對面陷入了沉默。
過了很長很長時間,路嘉才回過來一句話。
[思鹭,這是圈子裡的一些事。我和你講了,你不要往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