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段一柯和她說完話後,忽的坐起身。
17歲的段一柯,個子已經竄得很高,頭發則剪得很短。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外面披着校服外套。
單手撐住下巴的時候,有種少年人的風光霁月。
“姜思鹭,”他擡了下手裡的劇本,語氣還挺認真,“你這個故事的結局,也太慘了。”
“慘麼?”當時的姜思鹭尚未對段一柯動心,聞言立刻擺出筆下作品不容侵犯的姿态,“還好吧,小美人魚變泡沫流傳了二百多年,我不過是讓王子變個雕像罷了。”
“可是安徒生的版本裡,王子不知道小美人魚救過自己啊,”段一柯還真和她探讨起來,“你的版本裡,他們兩個已經知道彼此相愛了,結局卻隻能一個在海底,一個當雕像……上一個這麼狠的,是法海吧。”
“你才法海呢?”17歲的姜思鹭震怒,“那你有什麼想法?”
段一柯把劇本卷成一卷,敲了敲手心。
“要是王子能去海裡,就好了。”
“去海裡?”
“嗯,”段一柯點頭,雙臂在腦後交叉,慢慢躺回木質階梯,“小美人魚已經為他放棄過魚尾和聲音了,那這一回,就讓他放棄些什麼好了。”
“比如呢?”
“比如……”段一柯望着天花闆,輕聲說,“比如,落日以後,讓他變成鲸魚吧。”
“讓他變成鲸魚,潛入深海,去見見小美人魚吧。”
日落之時,化為鲸魚,潛入海底。
17歲的姜思鹭被這浩渺的畫面擊中,久久的緩不過神。
19歲那年,上大學的姜思鹭重新提筆。第一次在雜志發稿時,編輯問她,你的筆名是什麼?
那個畫面再次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落日化鲸。”
她慢慢地打出這四個字,發了過去。
……
姜思鹭的生物鐘,一直非常規律。
簡單概括一下,就是夜裡2點睡,早上10點醒。
所以當敲門聲在早9點響起時,她整個人可謂是十分痛苦。
“誰啊?”
語氣很不好惹。
再清醒些時,陡然反應了過來——
除了段一柯,也不會有别人了。
于是手忙腳亂地去開門。
門外是被吼得一臉無辜的段一柯。
“不是……”姜思鹭扶住門框,“你這麼早,幹什麼啊?”
“很早嗎?”段一柯看了一眼手表,“你确定自己,沒有錯過鬧鐘?”
“?”
“姜思鹭,”他偏過頭,眉頭微皺,“你不是說年假休到這周三嗎?你今天……還不上班?”
三秒沉默後,姜思鹭帶着一種視死如歸地表情說:“是的,我錯過鬧鐘了。”
她“砰”地一聲将門關上,換好衣服,筆記本塞進手提包,火速沖回客廳。
段一柯倒還在廚房吃面包。
“你不去?”
“我晚上十點才下班,”段一柯擡起頭,“上班的時間,也晚一點。”
行,懂了。
就是要目送着我出家門了。
姜思鹭打開門,深吸了一口樓道裡的冰冷的空氣。
真是……打兩年前辭職,她就沒受過這罪了。
走到公寓門外後,姜思鹭回望自家窗戶,想象着被窩的溫暖,忽然共情了那批中年失業又不敢讓老婆知道隻能每天按時出門的男人。
很好,現在,她就要像這些大叔一樣。
找個能待一整天的咖啡館了。
她沒有走遠的打算,比較了下小區旁邊的兩家咖啡館,最終選擇了充電口更多的那家。進門後,她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己常坐的位置,點了黑巧和一份牛肉卷,繼而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诶,好像也還不錯嘛!
作息規律,按時開始工作,吃喝充足有暖氣,她說不定能迎來大學後的第二個創作高峰呢!
姜思鹭的美好暢想在聽到點單處那熟悉的聲音時,火速碎裂。
她懷疑自己的身體本能就會對段一柯的聲音起反應,尤其是在這種說謊的情境下,幾乎是聽到對方“中杯熱拿鐵”的同時就……
鑽到了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