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實力懸殊,耐力消減。白亦蕭的極限不過半炷香,脫力之後便是人頭落地。不止如此,她謀布的棋局還未到時機,若非萬不得已,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回到靖南王府。
她面上仍舊和樂,“天下無雙愧不敢當。靖南王用人脾性你我二人心知肚明,三載至今我仍安然無恙,就裡輕重想必宋管家自有忖度。”
兩月前借力白亦蕭離開朔堂,那時尚記食坊的檐下還未挂上籠中雀。
晨起于黃昏的她舒展着懶腰走下一樓,食坊已閉門謝客,橘紅色的餘晖貓進屋内,市肆收檔揚起陣陣細小的塵埃在光輝中跳躍浮動,最終輕緩地落在店中百十口上了封條的木箱上。一如既往在每月某個漆黑的夜色中,它們一個個被擡運進王府的偏門。彼時夕陽遊走,隐在袖中的指節莫名顫動一下。她觑起雙眸,上月運貨的腳夫一個都沒回來。而今日店中壘落的錢箱是平常三倍。甲緣抵上食指,她蓦然意識到,上獻太準時也是一種失算。
五百金躍增為三千金,三年間月月年年持續上繳到今時今日,從未有缺。靖南王此舉無異于是度量她的上限,而越早知她虛實,她就離死亡更近一步。
“王妃千金貴體,有醫無藥。單我夙興夜寐守至身側亦不濟,天有不測風雲,耽誤了王妃,究源論過…南王不是有言在先,是要處枭首極刑的。”話到此處,已是鋒芒畢露。
青葉篩漏金陽,光斑随風任移…還缺劑猛藥。
和煦光陰裡,尚晚青幽幽道:“去年隆冬。”
宋文明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扶手,“聽聞王府遺失了稚惑草…”尚晚青繼而道。
“幾日不見。尚老闆,這是在威脅我?”宋文明不陰不陽地問道。
話語間,場中白亦蕭動作稍遲,重戟已然瀕臨項首。
尚晚青陡懸的心一瞬沉落,她松散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兀笑着卻話鋒一轉道:“罷。你我打個商量如何?”
她道白亦蕭生路全無。宋文明卻出奇地指間飛石,彈向直斬頭顱的刀刃。刀鋒偏離分毫,僅那一刹間的喘息,白亦蕭撤閃還生,猛擡膝擊一舉撞折了佐應源的左臂。
對于眼前的變故無人預料。
這毫無緣由的轉機來得太過蹊跷,尚晚青正欲探尋,此時遙遠處依稀傳來馬聲嘶鳴,循聲而望,隻見一人馭着兩匹馬從寨後直沖而來。
笛秋色一緊折扇,人前小卒卻仍在低頭剝桔子。
佐應源趁此間隙,騰挪右手揮戟以雷霆萬鈞之力疾砍,這次外力無暇阻礙,他是勢在必得。白亦蕭倏爾站定原地不再躲閃,漆黑的瞳眸霎時擡起,冷不丁地攝住佐應源耽于酣戰的獨眼。他心底隐約浮起一絲困惑和半點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慌,可惜全力之擊沒有回圜的餘地。
劉吾義遽然站起,但已來不及出手制止。
隻見身後馬匹黑布覆目奔突沖來,白亦蕭倏忽後仰,身形猛然一矮。步走後撤,從四蹄起落間的馬身下流暢滑鏟而過,途徑前蹄那一刻甫然彈指,馬不禁嘶叫着上身高揚,青龍戟覆水難收,寒刃直刺進馬身腹帶。哀鳴歇斯底裡,滾熱的馬血淩天澆灑了佐應源一頭一臉。湯尋順勢從馬背上翻滾落地,馬匹脫力,身軀騰空如一座小山覆面壓向佐應源。他心急回收卻不料青龍戟被腹帶裡的肋骨卡緊,目眦盡裂的他怒喝一聲,蠻力直将青龍戟捅串着馬匹轟然一齊甩至一旁。
湯尋目睹心驚一瞬,不怪乎為何是他先撤去奔襲盜馬。黑獄裡陷身數月,眼前境況他應付不來。
佐應源尚為馬困,白亦蕭已然翻身騎上湯尋帶來的另一匹馬,雙腿一夾馬腹,馬立即踏蹄奔起。
尚晚青笑吟吟地出聲道:“管家大人,瞧我抓住了什麼?”
宋文明滿腹疑窦地回頭視之。
倏然一手輕揚而過,空中飄蕩着不知名的異香環繞着宋文明的面龐。
等到他回過神來,人已奔至寨門前。
宋文明猛地站起身,頓感右臂麻痛難擋,恰此時一個橘子滾到腳邊。低頭隻見那小卒虎口處與自己皆赫然紮着一株鬼針草,不禁勃然叱道:“妖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