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蕭循聲辨位,無聲從梁上躍下。
面前之門緊閉,室内笑語輕喧依稀從門隙傳出。
“到我來了!你說吧,摸前摸後還是摸中間?”隻聽一女子道。
另一女小聲驚呼,“哎呀!你玩賴,該先說摸哪再搖骰,這下你赢了,我摸哪張都吃虧。”
“花鏡是不是玩賴我不曉得,不過…我瞧你倒是想玩賴!”又多一女子戲笑道。
方才驚呼的女子奇道:“欸,怎麼說呢?”
“分明自個兒忘了,現下輸了反怪起旁人不提醒。若是人人如此,豈非人人都可逃,那今夜我們就隻好玩一宿搖骰了!”那女子怡然趣道。
驚呼的女子聞言乖乖道:“好罷,我認輸。反正都是說不過你這壞坯子的。”
“瞧吧,霜丫頭輸一回,就平白生出兩個壞人來。一是賴子花鏡,二是我這壞坯子。”女子引逗道,“霜丫頭你說,那姜公子是好人還是壞人?”
被叫作霜丫頭的語氣平平道:“姜公子像個死人,一門心思隻顧算牌。”
“姜公子來者是客,怎可相戲。”一語插進,聽來是先前那名叫花鏡的女子。
“好吧,那姜公子是木頭人好了。”霜丫頭幹巴巴道。
花鏡寬慰道:“先亮出牌面看看,論大小定勝負。”
白亦蕭面容沉靜,舉臂一推。
“吱呀”一聲房門開敞,迎面飛來一個紫黑色方塊,白亦蕭擡手截獲。
室中彩檐刻桷,燈火通明。
正中一張寬大方桌,東、西、北三方各自端坐着一名姿容妍麗的女子。三者花容月貌,各有風姿。此刻外人忽至,一同舉目望來,神色皆是微微訝異。
白亦蕭甩腕将骨牌抛擲桌面,“如若旁人聞之,定當你沉溺溫柔鄉樂不思蜀。”
“真是稀客。”飛向桌案的骨牌中途卻被一手攔握。
案上散落着二三十塊這樣的紫黑色方塊,一旁另置骰子。趁麻煩之人還未多言,白亦蕭當即道:“上回說若能找到你,便幫我一個忙。千金一諾,現在是你該履約的時候了。”
三名女子适時辭道:“我等外間相候。”
“不妨。”
那人輕袍緩帶,掌心的紫檀骨牌順着手掌溜到桌面去。
“找我救人?”
白亦蕭道:“不是。”
他偏頭看向白亦蕭,“你從賞月華台來?”
白亦蕭斜掃一眼衣肩上夾帶的綠葉,不作應答。
“一個平日沾染微塵都要拂落的人,細葉不查想來事态緊急,顧及不得。況身上還留有極為淺淡的藥香,藥香雖苦滞留時久卻屬女子馨香,今不見旁人随你前來,定是中途遭人牽絆住了。”男子幽幽道,“且豐月樓多植杏樹柳樹,唯有一株棗樹。你衣上挾夾棗葉必然是從賞月華台潛來。現你氣息不平,應是偶遇風波,疾馳使然。”
白亦蕭蹙眉道:“藥香...?”午後呆在成衣鋪的片刻功夫,縱他五感異乎常人靈敏,也絕無因此察覺藥味的可能。
“什麼藥香?”
“藥罐子,由内至外日久積發的。”男子閑庭信步視線落回桌面。
“你不走這一遭又何須救人呢,你既來到這裡,就不止救人這麼簡單了。”
他随之谑笑,“不過我更好奇,你是如何想到來這尋我?”
白亦蕭收回思緒,目光直指他腰間瑪瑙小墜,男子低頭一看,斷道:“啊。”
“莫非我救你那日也佩了這枚墜子?”
這墜子算是豐月樓貴客的身份象征。需來的次數多了,直接挂鈎廨舍,消費從中支出,省去單次計較的麻煩。或有盛宴佳席,優先獲取名額,安座卓然等諸多令人豔羨的益處。樓中得此墜者屈指可數,單是銷金無度也多求而不得,還非身居高位者有意風月莫屬。
月輝清亮,風動樹搖。白亦蕭警覺一望窗道:“你待何時動身?”
“牌還沒打完呢。不過難得遇見個腦子靈光的...”男子揮手洗牌,“不如這樣。你同我來局推牌九,不論輸赢我都助你,如何?”
白亦蕭見他注視骨牌時的神情一淌而過似水潺湲,随口問道:“你找的人找到了?”
他興味索然道:“沒呢。”
這套骨牌由紫檀木制成,觸之留香。眼觀年歲漸久,表面仍光滑亮澤,絲無裂紋,他這般珍視想來也是所尋之人留下的舊物。
“找她做什麼?”白亦蕭道。
撫過牌面的手微頓,他溫聲道:“當然是赢她,登頂天下第一。”
“武林第一不是景明派的老頭嗎?”他這般含情脈脈而不自知,白亦蕭看着頗覺有趣,故意明知故問道。
他擡頭皮笑肉不笑,“你到底來不來?”
白亦蕭拿定主意搖盅擲骰,密集的搖骰聲清脆起伏。
“所托之事如不盡力相助...”骰盅落回掌心,骰聲中止,一錘定音般被果決地釘在台面。
“那你永遠不能望其項背。”
卻說湯尋與二人分道之後便果斷采取迂回策略。
所謂迂回策略,極其考驗決策人的身體素質和随機應變的能力。
首先需要具備穩練的下盤,飄逸的走位和敏捷的頭腦。于是根據這個策略,湯尋一路抱頭鼠竄,無所不用周邊地勢。如遇樹上竄,逢橋下跳等明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