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晚青立于青塔,揚手扯落寨旗抛落塔底。
此語既出,青塔旁側的聚義寨正堂連至背後的黑獄皆為人影占據,邱重據守其側。
佐應源愣怔一瞬,原先得知寨内二人破陣,寨主遲遲未歸。正趕往山腰的他不得不勒馬回援,隻好令人僞充成他率部前往山腰行詐降之計拼死拖延,待寨中局勢穩定再從長計議。今見外敵馳援如此之快,可想而知敵方早已偵破先前計策,前鋒精銳必然也兇多吉少。思及此,登時驚怒交加,急欲力挽狂瀾提步待攻。
白亦蕭聞風而動揮匕攔截,被青龍戟勃然悍力無聲阻退塔底。
青衣女子仰頭看向塔樓不悅道:“你是來挑事的?”
尚晚青語氣和善,“豈敢,豈敢。”
另一角的寨旗突然墜落,“啊?”邱重持劍的手還頓在半空。
青衣女子皺眉正待出手,遙聞遠方飄渺一陣清鈴悠響,當即豁然顔開,“師傅!”
隻見天際上空駛來一頂華蓋暖轎,紗幔飄飖珠簾悠晃,依稀可窺轎内端坐的窈窕倩影。為首開道的是一名藍衣女子,身後背着張赤金巨弓,弓臂上鑲着兩把鋸齒狀的奪命彎刀,即使刀身流暢,弧度優美的倒伏在弓臂上,卻仍令人望之膽寒。
青衣女子上前迎道:“塗月參見宮主。”
随行一同而至的劉吾義見寨内如此慘況,不禁怒目睜眉遙指尚晚青斥聲道:“擾我寨内不得安甯,今日定教你血債血償!”
佐應源急道:“二當家還在塔内。”
劉吾義取出雙锏,觑向那從始至終未發一語的華轎主人,“琉璃宮主你待何時出手?”
這時轎内傳出一個疑似“吸溜吸溜”含糊不清又稍顯稚嫩的聲音道:“堂堂聚義寨寨主,還需喊鄰居幫忙守家門,傳出去豈不贻笑大方?”
劉吾義冷笑一聲,“聚義寨盤踞山前,多年來為你月下琉璃宮遮風擋雨,若是聚義寨不保,你月下琉璃宮也不過落個唇亡齒寒的下場。”
語落身影一閃。
白亦蕭暗驚不好,緊随其後卻被橫路殺出的青龍戟阻住去路。劉吾義劈手欲奪青衣女子身後的湯尋,一旁的藍衣女子率先而動,巨弓一揮攔路在前。
轎内人閑然道:“山前山後相鬥多少年,你不過是仗着靖南王府才可頤指氣使。這種冠冕堂皇的鬼話也能說得出口,給他吧。”
藍衣女子颔首道:“是。”随即挽弓退下。
湯尋在後面聲若蚊蚋地咬牙催促道:“快把我穴道解了!”
藍衣女子漠然無視,青衣女子瞪着劉吾義冷哼一聲,“給你了!”,伸臂把湯尋往前一推。
湯尋假借踉跄朝前撲去,擡首目銳如鋒,劍芒順勢竄出。劉吾義早有防備,雙锏左揮右舞,如雙蛟出海攻伐果斷且威猛無匹,洶湧的内力壓折了清越劍意,湯尋全力抵擋豈知襲來的每一招都挾裹了泰山壓頂般的力道,直震得手臂發麻。
尚晚青側首示意,遙在彼端的邱重傾身一躍。
勃然劍出,場中二鋒對雙锏。
佐應源也顧不得與白亦蕭纏鬥,正待提戟回援,頰側悚然泛起一股冷意,正是白亦蕭劃匕撩面。
尚晚青回目對歪倒在牆沿的笛秋色道:“不若交出七口箱匣,我等也好罷戰下山。”
笛秋色面色不善的瞠視着尚晚青不發一語。
尚晚青駐足與他對視少頃,路過桌前攜了紙筆來到他跟前,頗為和藹近人道:“想說什麼寫在紙上予我知曉。”
笛秋色瞪着她兩枚銀針落下,身子仍舊酸麻不可挪動,右手卻能活動自如。
他懸筆良久不著,一旁被敲暈的小卒這時悠然轉醒道:“你們此行的目的根本不在這七口箱子!”
他頹然将筆杆一丢,筆毫撞在尚晚青的衣擺上擦出一道墨痕。
尚晚青眉梢輕挑,“那你以為,我們因何而來?”
小卒一語道破,“明取箱匣,暗奪營寨。”
“你們此舉的本意是要将聚義寨攪地天翻地覆!”
尚晚青蹙眉道:“這麼做對我們有何好處呢?”
小卒泠然哂笑,“挑釁南王,有害無益。”
“今日後山的瘋婆娘也來助陣,你們先想想如何全身而退的好。”
尚晚青了然的目光落在停在塔底的小轎上,而後不動聲色地将四周掃視個遍卻始終不見姜昳的身影。
場中白亦蕭僅能困住佐應源片刻,邱重和湯尋應對劉吾義也是豁命相拼,最好的結果無非兩敗俱傷而已。
她似有若無的笑意掠過靠在牆壁的小卒,一把攥起地上笛秋色的領子朝搖搖欲墜的露天小台走去。
笛秋色啞着嗓一路被拖拽到高空的邊緣,尚晚青回首看向小卒道:“要不要替你家主人呼救兩聲?”
那小卒瞳眸死盯着她不發一語,尚晚青鼻腔嗤出一聲輕笑,揚聲道:“劉寨主,再不罷手恐怕就要和令弟曆經生離死别之痛了。”
底下的劉吾義和佐應源聞聲仰首一顧皆是動作微滞,佐應源暫守不攻了,劉吾義卻昂然大笑道:“吾弟并非貪生怕死之輩,豈能為你所脅?”
隻見殺勢攻伐間兇悍不減,白亦蕭擡頭看她,掌落佐應源胸前不出所料地被其橫戟攔擋,遂然收掌握戟翻腕铤而走險打出一記“佛手千面”。
尚晚青盡收眼底,雖不明你來我往間招式的兇險和機遇,但她能一眼洞悉白亦蕭兵行險招劃傷佐應源的用意。
“既然令弟不懼生死,那狗随主人就讓這小卒一同陪往好了。”說罷并非戲言,當真一手抓起一人即要往下推,兩旁一路随行而來的同仁壓制着遭受點穴的二人,可以說不論是抛人還是墜屍皆能萬無一失。
劉吾義目眦盡裂當場嘶聲怒吼:“你敢!!”
脅制二人衣領的手正要松開,塔底停駐的軟轎紗幔無風霍然劇烈翻飛,還未等衆人反應,已有什麼從轎内迅捷奪出直逼塔頂而去。
轟然一聲巨響,護轎的青藍二衣女子緊聲喊道:“宮主!”
隐約兩道殘影淩空交彙,幾乎與之同時發生的便是歪斜聳立的青塔仿佛再也支撐不住,呈危樓欲倒之勢。
青藍二女随踵飛身欲助,卻都被那陣足以令人心驚膽裂的悍然風波震退數尺。
場中的幾人斷然撤手停戰,待所有人朝青塔飛奔時,已然有一個黑影沿着正在倒塌歪斜的塔壁健步如飛。
白亦蕭側首對邱重和湯尋喊道:“救人!”
尚晚青驟然失去重心不可抑制地向空中跌去,卻在最後一刻扯住角落的幔帳,盡最大能力固定自己的位置。
耳畔泠然響起“松手。”二字,白亦蕭已近身虛環住尚晚青的肩。
兩人回頭正見邱重和湯尋接應未能及時脫逃的同行者。劉吾義單肩扛起笛秋色,身後緊跟着夾持小卒的佐應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