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的物價讓朝玟不敢造次,快速擺手:“這怎麼好意思?道君您不必如此破費。”
岑守心卻執意道:“你千裡迢迢送我過來,我請你一頓飯當做犒勞,也是應當。”
朝玟左看右看,小聲用手遮住嘴唇提醒道:“您看這菜價,您要是在這花錢,那可就是上趕着當冤大頭。”
岑守心淡然回應:“那就權當一回。”
朝玟先是挑眉,又難以理解的皺眉,顯得有些困惑:“啊?”
岑守心拿起桌上的水壺,給她倒了一杯,不疾不徐道:“北境紛亂已久,正好可借此整治一番。”
朝玟頓悟,原來他打得是這個主意。
岑守心可是昆侖殿的人,他拿到證據上報,肯定沒這裡的豪強的好果子吃。
朝玟拿起菜單,放心開點。
僅從這肆無忌憚的宰客行為中,便可窺見方離國治安的混亂程度。霜瀾城的城池長期被魑魅盤踞,而方離國卻毫無察覺,既不上報情況,也不采取任何措施。國主沉溺于搜刮民财,豪強們肆意欺壓百姓,他們自以為仙域和靈聞閣的勢力無法觸及,以至于民生凋敝,怨聲載道。
确實必須要好好整治一番。
朝玟義憤填膺,讓岑守心好好當了一回冤大頭。
她吃得心滿意足,但當賬單擺到面前時,朝玟心中不禁有些許不安。她放下筷子,拿起帕子輕輕擦拭嘴角:“道君既然要前往霜瀾城,可曾了解那裡現在的情況?”
岑守心回答:“并不甚明了。”
朝玟想想該怎麼跟他編:“額……靈聞閣消息靈通,關于這城中之事……我也隻是略有耳聞。”
“聽說這城中有魑魅作亂,尤其擅幻術,我們在驿站遇到的傀儡鬼,很可能就是那隻魑魅的部下。”
“道君進城以後,萬事小心,要是有看着就不正常的人搭理你,你别搭理他。”
那可都不是活人,而是傀儡啊。
朝玟縮回腦袋,她隻能提醒到這裡了。
上一次朝玟帶着一幫人都損兵折将差點回不來,這次岑守心隻身一人,這一次那魑魅的煉化進度到了哪裡,是否更加兇險也未可知,她擔心他應對不了。
為了一頓飯,和這一路的關照,朝玟覺得怎麼都得能幫就幫。
……
岑守心雙目明澈,始終凝視着朝玟,直到她的話語落下,他才緩緩點頭:“好。”
“姑娘說的話,我定謹記在心。”
朝玟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手:“嘿嘿,舉手之勞啦,不足挂齒。”
他們抵達霜瀾城的城門時,夕陽已沉下半邊,或許是由于心理作用,那城門在暮色中顯得有些陰沉可怖。
風卷起一張紙銅錢,赤雲駒行駛在昏暗靜谧的街道上,朝玟進了城門,隔得一段距離,遠遠就看見城牆腳下一張繪着十三方國圖騰的帆旗,和一盞上書茶肆二字蒙蒙亮的油紙燈。
雖然隻是一個簡陋的茶水鋪,但的确是千裡記行的鋪面。
千裡記行裡站着一個戴着面具的男子,似笑非笑的鬼面,一身灰撲撲的粗布麻衣,在燈下半暗半明。
那人看着朝玟,遠遠向她招手。
朝玟将馬車馳過去,在鋪面前停住。
她不太敢相認道:“你是千裡記行的人?”
那人頂着面具,緩緩點了點頭。
“可有憑證?”
他出示一枚黃銅佩,朝玟定睛一看,的确是千裡記行的标志,這才放心,對他和緩的露出了一個笑。
莫看他鬼面猙獰,嗓音卻慵懶華麗,他看着朝玟和岑守心走下馬車,一人做了一個禮,說道:“閣主說今日有滴友到訪,故派我來此相會。”
說完,看向朝玟換了一種語調,半懶散半抱怨道:“我今日留意來此的車馬,已經待了整一日,小友怎麼才到?”
朝玟撓撓鼻尖道:“在驿站留宿了傍晚,途中又遭遇了些狀況,讓你久等了。”
他打量一眼岑守心,又看向朝玟:“這位便是單主了吧,既然到了,那就來交任務吧。”
朝玟沒想到在霜瀾城居然還能遇到千裡記行的人,迫不及待将紫卷遞給他。
這酬金想要兌出來,得在目的地的鋪子裡找人“消卷”,看着消卷的人在卷軸上戳了印章,就能兌換銀票或者黃金。
“閣主特地交代,小友急需用錢,這是五千金的銀票,拿去吧。”
那人從簡陋的茶水鋪裡拿出一疊銀票,霜瀾城一座死城,朝玟本以為得出再回到方離國才能拿到錢,陡然看見,眼睛都直了。
她用手蓋住幹道:“這不太好吧?你就這麼拿出來?太引人注意了……”
看朝玟警惕又防賊一樣的神态,千裡記行的夥計輕嗤一笑。
“放心,大可不必做出這番幾百年沒見過錢的樣子,你隻要不舉起來遊街,沒人會惦記你。”
朝玟讪讪把銀票接了過去。
也是,這裡的人也都不是人,不會貪圖她的财物。
在霜瀾城這裡,錢比她這個人還要安全。
她清點了一下數目,一分不差,兀自開心的笑了幾聲。
想到身邊還站着岑守心,她恍然回神,對那鋪面裡的鬼面男子道:“對了,閣裡收到我的傳訊沒有?這位道君從昆侖遠道而來,尋找失蹤的妻子,閣裡可有什麼線索?”
那鬼面男子面向岑守心悠悠道:“若是确定在這城中,我有一言,那東街的脂粉鋪内,或許會有道君想要的。”
岑守心道:“多謝,有勞鄭閣主費心。”
“道君是貴客,自當盡心竭力。”說完,他頗有深意的回望了朝玟一眼,話中笑意一收,對朝玟道。
“既然已經收了酬金,那就走吧。”那男子說完,做出一個趕客的動作。
朝玟眼神一動,笑道:“不急,我在你這讨杯茶再走。”
她轉頭,雙手輕輕相扣,對岑守心行了一禮。
朝玟話語輕巧,雀躍又松快道。
“那道君,就此别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