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玟眼睛飛快眨了眨,似乎有些懂了。
沈修慈恢複了這段記憶,他全程被朝玟不信任,被隐瞞,被忽略,他感到失落。
可這也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在朝玟的面前袒露過他自己,也從來沒有明确地表示過他有任何喜好的緣故。
所以他才會想要嘗試人間的食物,才會想要嘗試逛街,體驗消磨時光的感覺。
他在彌補。
……
燈下,沈修慈的眼神很溫柔。
朝玟如夢初醒,态度從惆怅轉為強硬,語調冷了下來。
“曾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沒必要遺憾,這和我們現在沒有關系。”
朝玟不需要他彌補。
“想起來又能怎麼樣呢?”
就是因為想起來了,所以才會做出反常的舉動。
因為想起了,所以才想要想起更多。
他想起的越多,這一周目就會越亂,他的行為就會越來越不可控。
偏離主線劇情會引發什麼,誰也不清楚。
朝玟需要他就此打住。
她心煩意亂地看向别處,等感覺自己的内心稍微平靜了之後,才又轉過頭來。
“你我現在就是不相幹的兩路人。”
“說到底,你現在跟着我,都是因同心印,讓你無法給蓬萊一個交代。”
“我可以跟你想辦法,讓靈聞閣出面替你周旋解決,這樣也可以不用牽扯到我,我跟你都自由。”
沈修慈解釋:“我沒有想把你交給蓬萊。”
朝玟依舊面不改色。
船上的一番試探,已經将事實坐實,她并不輕易相信他的話。
沈修慈想要帶她回去,不過是想将她當作擋箭牌推出去,這念頭隻要在心中閃過便痛如同針紮。
她平靜地向沈修慈點頭,語氣淡然:“我知道,如果事态不發生到最嚴重,你的确不會把我交出去。”
沈修慈:“就算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不會把你交出去。”
朝玟感到如鲠在喉,語氣生硬地反問:“可是你跟着我,執着于把我帶回去,難道就沒有這樣的考慮嗎?”
她向後撤回身體,與他保持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桌子橫亘在他們之間,頃刻疏遠。
朝玟不信他,沈修慈所恢複的這些記憶,不足以支撐他做出偏袒朝玟的決定。
“我能夠給你解決辦法,已經給你了,你再将時間耗在我的身上不會有任何意義,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考慮孰輕孰重,我了解你,你不是一個這麼不理智的人。”
沈修慈:“你了解我?”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慢,帶着明晃晃的質疑。
朝玟卻覺得沒有什麼問題。
這個世界上,應該再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沈修慈。
她知道他所有的人生經曆,幾乎知道他的一切。
他的心情和好感變化,她也随時随地也都能夠知曉,如果這都不算了解,那什麼才叫了解?
朝玟看着他,依舊認為自己沒錯。
“我沒有想把你交給蓬萊。”他又重複,語氣帶着一種執着:“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不會這樣做。”
朝玟默不作聲,辨别着他話語當中的真實性。
沈修慈放緩了語調:“你對我總是不說真話,我不得不用各種方法來确認,你口中所說的話,哪些是謊言,哪些又是真實的。”
“我說我想要你跟我回去,僅僅隻是因為我想要帶你走,我想要你留在我的視線當中,其餘我别無所求。”
朝玟凝視他的眼睛。
一點微弱的燈光,在一旁靜靜燃燒,勾勒出半張暗淡清隽的輪廓和眼睫纖長的眼眸。
他也毫不避諱的與她對視,眸子極亮,說完便沉默下來。
這樣坦誠的對視,在以往從沒有過,朝玟心弦顫抖一瞬,仿佛有種他敞開心扉,将自己完全交由她來審判的感覺。
朝玟心中的萬般喧嚣的懷疑,都被這一個真切的眼神安撫,悉數沉寂。
朝玟輕聲問:“隻是因為這個?”
沈修慈:“隻是因為這個。”
朝玟低垂眼簾,輕輕皺眉,聽到他的回答,心中終于感到松快,以及另外一種心髒被抓緊,酸痛緊縮的感覺,令她更為茫然不解。
她堅決搖頭:“那我也不能跟你回去。”
沈修慈:“理由呢?”
朝玟:“你說你沒有想要把我當作利益交換的對象,我很感激你。”
“蜘蛛洞裡,我問那魑魅時,你就站在旁邊聽。”朝玟歎了口氣:“再加上你已經恢複了一些記憶,你應該全都明白,那些記憶,不屬于現在的你,而是屬于你的前世。”
“那魑魅便是被前世的記憶迷惑,為了一段虛無缥缈的仇恨,重蹈覆轍,不僅斷送了她自己,也斷送了全城百姓的性命。”
“執着于還未發生的事,或者永遠不可能再發生的事,就是給自己徒增煩惱,隻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那魑魅就是前車之鑒。”
朝玟嗓音艱澀:“你帶我回去,有什麼意義呢?”
“我和你,不該再有交集了。”
沈修慈聽到如此清楚決絕的話以後,眼中并未有任何的動搖。
他緩緩伸出手,展示出他手腕内側的蒼白肌膚,對朝玟輕聲說。
“你看這裡。”
朝玟不明所以,視線随他的話落在他的手腕上。
變故突生。
那條紅繩再次顯現,這一次,它毫不猶豫地纏繞在朝玟的手腕上。
朝玟又被這東西吓了一跳。
它的行為和形态更加的瘋狂,從一根簡單的紅繩變成了一團亂線,有一些将朝玟的手腕緊緊的纏住,還有一些在沈修慈的身邊狂舞,仿佛充滿了某種狂熱的情緒。
這時,朝玟才看清楚,這條紅繩是從沈修慈手腕的肌膚中生長而出,像是一根血淋淋的附肢,一旦纏上它的目标,便不會放手。
朝玟壓下心中的驚駭問道:“你說實話,這東西到底是什麼?你是怎麼得來的?”
這種邪異的特性,完全不像是出自仙域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