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談的正事早已經談完,兩人又随便說了幾句,裴曼把水杯放下,問:“現在走麼?”
“我再等個人。”祁祐說:“你着急嗎?着急可以先回。”
“我現在難得清閑,”裴曼随口問:“你要等誰?剛才遇見的那位嗎?”
祁祐說:“拍戲的,導演。”
裴曼立刻露出兩分好奇:“大導兒?需不需要我回避?”
“趙明,拍電視劇的,你應該不認識,”祁祐看她滿臉興趣,便說:“想看也可以留下。”
服務員進來收拾台面,祁祐讓他上瓶紅酒,服務員推薦了兩款,祁祐讓他随意。
服務員出去的時候,趙明等人剛好過來。
祁祐掃了眼手機,三十分鐘不多不少。
趙明不是自己來的,還有孫志平,萬冬青。
池月跟在最後面。
祁祐一眼看向池月。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與裴曼讨論的話題引出了祁祐某段記憶,她着重看了兩眼池月的頭,前額飽滿,顱頂高而圓潤,後腦勺長得優越。
裴弋死了,祁祐還可以苟活。
池月一死,這個世界卻會立刻分崩離析。
所以,作為主角,她的腦袋剖開後會跟普通人一樣嗎?
會跟自己的一樣嗎?
“祁總,您跟朋友也在這吃飯啊,真是巧。”
萬冬青是文彙傳媒營銷部的老大,進來後看池月不說話,便自動認領中間人的角色,笑着說。
祁祐放掉腦海裡一閃而過的念頭,嗯了聲,又說:“坐。”
幾人忙坐下。
孫志平還特意讓池月坐在祁祐邊上。
祁祐沒看她,一手搭在桌上,也沒有介紹裴曼,單刀直入:“我聽池小姐說趙導一直在找我?”
“是,是,”趙明一聽便從座位上彈起來,表情較之從前的谄媚多了惶恐。
鑒于祁祐态度不明,他都沒敢寒暄,很快說起正事,認錯,道歉,求饒。
祁祐淡淡聽着,手指不緊不慢地點着桌布上精巧的花紋。
直到服務員拿着紅酒進來。
祁祐說:“開吧。”
服務員動作利索,很快給每人面前倒上紅酒。
趙明聞聲知意,立刻起身:“祁總,我敬您,先幹了,您随意。”
說完連等也沒等一下,一仰脖子灌進去。
他自覺夠幹脆,放下杯子後還朝祁祐露了露底兒,卻又忽而頓住。
坐在圓桌後的女人不知何時拿出一瓶外包裝滿是英文的藥瓶,擰開後就往面前的酒杯裡倒,白色的藥片嘩啦啦地落進去,濺起不小的酒花。
足有十幾片——
周圍一圈人看着,有些摸不着頭腦。
祁祐倒了藥,把藥瓶放在一旁,随即用纖長的手指按着杯底将酒杯推到桌子中央。
包廂上空水晶吊燈璀璨,映着透明的玻璃酒杯,白藥片在内迅速浸透,消融,将透亮的紅酒暈染至渾濁。
突如其來的沉默。
“祁總……”趙明的聲音開始發蒙。
祁祐将後背靠上椅背,沒說話,隻是輕輕擡了擡下巴。
旁邊萬冬青反應過來也有些傻眼,動了動身子,忍不住低聲勸道:“祁總,這太——”
“助眠的,又不是毒藥。”
祁祐将藥瓶往眼前一放,瓶底與桌面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加了料的酒,”祁祐掀了掀眼皮,“說不定味道更好,趙導不想試試?”
不知哪個字牽動了神經,趙明猛地擡起頭,目光飛快在祁祐和池月身上轉動。
祁祐面容冷淡依舊,隻是室内琉璃燈過亮,落在她臉上,襯得五官如同雕像。
靜默,森冷,毫無波瀾。
趙明的眼睛漸漸發直,半晌,俯身。
“我喝——”趙明端起杯子,喉頭艱難地滾了滾,“祁總,池小姐,先前我瞎了眼,多有得罪,請你們海涵。”
說完,抓着杯子噸噸幾口。
剛放下,祁祐卻又用手指推過去一杯。
是旁邊池月面前的那杯紅酒。
祁祐說:“藥沒喝完。”
她話音落下時,整個包廂安靜的都聽不見呼吸聲。
趙明聞言足足愣了兩秒,頭上一腦門的汗。
沒人說話,祁祐神情依舊。
事情發展到現在,總不能中途放棄,隻能顫抖着伸手去拿,鮮紅的酒液灌進杯底,将未溶解的些許藥片沖的搖晃,他舉起杯子,再次吞進去。
一滴不剩。
祁祐這才勾了下唇,說:“趙導好酒量。”
或許是因為心理作用,趙明一張臉肉眼可見的發灰,他放下杯子,聲音微抖,“祁總滿意就好——”
祁祐卻沒應這話,反而轉過頭,看着池月:“池小姐滿意嗎?”
池月一張臉紙一樣的白,好一會兒才說出話,“滿、滿意。”
祁祐點頭:“那就好。”
“趙導的事我會好好考慮,”她站起來,“今天就這樣,我還有事,失陪。”
其他人也站起來,卻又少了寒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祁祐把藥瓶丢進包裡,随手拎起。
臨出門前,她對池月說:“池小姐就不要考慮太久了。”
“我耐心不多,時間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