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畢——”
“送入新房——”
三叩三拜的拜堂禮後,張春華又被媒妁與韻竹攙扶着,去往司馬府後院司馬懿所居住院落,主屋的新房。
當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又“吱呀”一聲被阖上。
坐在内室床榻間的張春華與陪在張春華身前的韻竹皆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張春華微笑說道:“總算是行完禮了。”
韻竹則是蔚為不滿地撇嘴、抱怨:“說什麼他家二公子在許都早就嚴陣以待、等着迎女郎過門了。行禮時,居然要七八個人去尋,才找得回來。”
“若非那位二公子最終還是出現了,與女郎行完了禮,婢子定要修書告到家主那裡去,然後直接打上門,叫他們司馬氏竟敢輕慢女郎。”
“不過,女郎,你可瞧見了,那司馬氏二公子确實是被風痹病纏身、不良于行。就門前到堂下那幾丈的距離,他仿佛走了一輩子,最後還險些栽倒在女郎面前。婢子怕……”
韻竹擔憂地望向張春華,眉頭都皺緊了。
張春華聞言,卻隻是不以為意地笑着糾正道:“什麼那位二公子、司馬氏二公子的?既已行完了禮,往後,你便應當喚他一聲公子。還有,也别喚我女郎了,該叫我少夫人了。”
“可是女郎……”韻竹汲汲地開口。
張春華瞥她,她急忙改口:“可是少夫人,你當真要把自己的終身托付給這樣一副病軀?不能為少夫人遮風擋雨便罷了,隻怕這夫妻之間、綿延子嗣都成問題。”
不是韻竹妄加揣測,而是那司馬懿的腿腳實在不便。雖說夫妻之事也不完全依賴腿腳,但是好的腿腳總歸更利索些。
張春華聽罷,嗔怪地望向韻竹,雖沒說話,但眼神昭然若揭,在責問韻竹,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韻竹心虛地垂下頭去,繼而又猛地擡起,似乎要繼續說些什麼。
張春華則是打斷她,一派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可是嫁都已經嫁了,禮也行完了,還能反悔不成?便是你這位新姑爺真的不善夫妻之事,也隻盼着他能因此日後少納如夫人。”
韻竹聽了,當即瞠目結舌,沒成想,自家女郎在此事上還挺想得開的。也不怕,這子嗣不旺,外人未必會苛責新姑爺,隻會說是女郎不利于生養。
韻竹抿了抿唇,正在思忖要不要再多說些什麼,隻聽新房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而後,不等她與張春華仔細探聽,門又是“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韻竹自内室走出去,便看見她家那位身有痼疾的新姑爺正顫顫巍巍地倚在門沿上,沒被人攙扶,而是吩咐身後的一衆仆役說:“把這些酒菜都在旁邊的桌案上擺好。”
那一衆仆役确實人人都端着一個托盤,裡面裝了酒水和菜品。
韻竹望向新姑爺,恭敬地福身、施禮,稱呼道:“公子。”
司馬懿聞聲,這才注意到已經自内室走出來的韻竹,對着她真誠一笑,繼而體貼地說道:“女郎這伺候了新婦一整日,想必也饑腸辘辘?後院的小廚房亦備了私宴,女郎去吃些吧?”
韻竹聽不慣司馬懿稱呼自己為“女郎”,聞言,先是自我介紹道:“婢子韻竹。”而後,為難地回眸望向内室,欲言又止,“可是婢子還要繼續伺候我家女郎……”
她話音未落,司馬懿更是微笑說道:“韻、韻竹是吧?你放心,我既與夫人成了婚,自是會照顧好夫人。況且我與夫人結缡之夜,你難道要一直待在新房内嗎?”
韻竹當即羞紅了面頰,轉首向内室,倉皇地說道:“女郎,韻竹先退下了。”
張春華淡淡地輕“嗯”一聲。
韻竹又趕忙向司馬懿行了禮,而後三步并作兩步地走出屋室内。
不久,前來呈送酒菜的仆役也全都退出了新房。司馬懿先是蹒跚着離開門邊,而後當仆役們貼心地将門關好,他原本破碎的腳步聲突然變得有規律起來。
到屏風前,司馬懿站在屏風後側,在屏風上拉出一個長長的身影,向着内室張春華所在之處,探首說道:“夫人出來先用些飯食吧?”
張春華确實覺得饑餓非常,也就沒端着儀态推拒,而是立馬站起身,步履匆匆地往外室走去。
同樣到了屏風邊,司馬懿伸手,請求張春華道:“勞煩夫人扶我一把。”
張春華好心地擡手迎上去,抓着司馬懿的胳膊,努力支撐起他的重量,扶着他亦步亦趨地往布滿酒菜的桌案邊走去。
隻是,司馬懿的身子實在太重,即使她走得已經很慢,還是不太穩當。就在她覺得半邊身子快被司馬懿壓垮的時候,整個人馱着司馬懿便要摔在地上,她下意識地閉上眼,但随即腰上一緊。
等她再睜開雙眼,觸目望去,是司馬懿自己穩住了身形,還牢牢地抓住了她。
張春華不可置信地微微眨眼。司馬懿則是在下一瞬,放開了她的腰,先她一步不緊不慢地往桌邊走去,笑說:“夫人走路可得小心啊。”
司馬懿回頭瞥張春華,可張春華的目光根本沒有與他對視,而是盯着他的腿足,滿溢而出不可置信。
此時此刻的司馬懿,哪裡還是那個在前堂裡步履維艱的新郎君,分明就是個健步如飛、走路十分穩健的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