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我沒事,張氏也沒有事。可是你們司馬氏呢,饒是曹操惜才,會看在你兄長的面子上,勉強保全司馬氏。可是自此有了芥蒂,你父親、兄弟不再受到重用,乃至被其他人排擠,你又于心何安?”
“更更何況……”
張春華的話還沒有說完,司馬毅下意識地輕聲打斷她道:“他們又不是我真的父親、兄弟,真到了生死攸關之際,我還管他們做什麼,隻要他們不會死,不就行了?”
張春華沒聽清,反問:“什麼?”
司馬毅擺手,心虛笑道:“沒、沒什麼。”
可倘若他們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兄弟呢?司馬毅偶爾也不是沒想過,或許穿越成司馬懿,是他注定的前世。縱然現在他與司馬懿一切有關的人事物還感情不深,可往後感情深厚,真就将自己當作曆史上的司馬懿了呢?
司馬毅不敢設想這種可能的結果,故而更加想逃了。
他望向矮坡之外,廣袤無垠的天地。
張春華覺得他奇怪,但也沒認真探究,而是接着自己原本的話茬,繼續說下去,“你以為你逃了就一定能得以安生嗎?”
“若是曹操狹隘,頒布诏令,全天下通緝于你,你又怎能安生?”張春華苦口婆心,“即便曹操寬容大度,不與你一般見識,縱容你逃亡、躲避。可是天下之亂,非一州、一隅之亂,總有一日戰火會蔓延至荊襄,到時民不聊生、哀鴻遍野,你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仲達,你從前和我說,你總會出仕。雖然我知曉你忘了、不記得了,如今的你隻求安甯和樂。可是若沒有無數像你這樣有能、有志之士匡扶天下,這天下又要到何時才能安甯和樂?”
“仲達,你我生在亂世,若不主動為之,隻會身不由己,淪為他人刀俎之下的魚肉。”
“可我隻要是逃了,”司馬毅急切地反駁,“荊州亂了,我便去東吳。東吳也亂了,我就再回到許都。這亂世紛擾,同時之間,總有一處安生之地。”
但此話剛剛說完,司馬毅便意識到不對的噤聲。
若是要用一生去東躲西藏,這和如今又有什麼區别?
司馬毅心虛地看向張春華,哀婉地又道:“春華,我不知你明不明白。我失憶了,我沒有見過從前動蕩的這天下,所以,我永遠無法與你抱有同樣的心思,想要在這亂世主動成就自己的一番事業。”
“我早就不再是從前的司馬懿了!”司馬毅一字一頓,極其認真地說道。
“那你想知曉什麼,我帶你去看。”張春華也有幾分着急起來,聽了司馬毅的話後,立馬回答,還往前上了一步。
望着張春華炯炯卻哀傷的目光,司馬毅一時怔愣地說不出話來。
“你、你……”他驚訝了半晌。
張春華輕輕地又道:“你敢在這個時候離開許都、逃離司馬府,想來是确定曹操不再如從前那般緊盯着你。既然我們有了些許自由,你不是想去荊襄看看嗎?待過些時日,就去看看好了。你失憶了,不再記得這天下如今是什麼樣子,那我就帶你去看。如果這一遭,你仍舊覺得你往後可以一輩子東躲西藏,我就再不攔你,到時橋歸橋、路歸路,你我各行其道,不再幹擾。”
張春華最後一句,堅定不移,說得是铿锵有力。
司馬毅又是一愣,“春華,我……”
他也不知該如何繼續反駁說出了這些的張春華。張春華确實已經對他做出了極大的讓步。甚至,為此,他心疼起張春華來,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日夜要為自己這個大男人操心。
“可是,我們為什麼不現在走呢?”司馬毅指了指山坡下,又指了指自己和張春華,不明所以道,“我們既已出了許都這個牢籠,何必再把自己束縛回去,萬一錯過了這個機會,下次機會難得呢?”
既然要逃,現在就逃好了。
張春華嗔怪地望向他,嗫嚅着雙唇,略為嫌棄地小聲,“就仲達你如今的禦術,難道要我策馬帶你同騎嗎?況且,既是偷偷遊學,我們兩個離開就好,還得留韻竹和橫槊在許都照看。”
“遊學?”司馬毅忍俊不禁,倒是沒想過這個特别的說法。
“那現下我們可以回家了嗎?”張春華無奈地又望司馬毅。
司馬毅緩緩點頭。
張春華率先往前走去。
望着她堅韌的背影,司馬毅跟着跟着,恍然想起什麼,立馬追上前去,怯怯地又道:“說來,春華,我寫的那封和離……不,書信,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啊。”張春華語氣稀松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