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若是我下一次再逃,你願意和我一起走嗎?”
司馬毅情不自禁問出的這個問題,在等來張春華的答案前,他頗有自知之明地回答自己,讪笑着道:“我知曉,你不會。因為你除了是我名義上的夫人,更是粟邑縣張氏的女兒。你怎麼可能舍了自己的家族,跟我走?”
司馬毅說完這話,便一人躲進内室去了。
盡管他自己給出的答案,與張春華原本想說的無二。但張春華還是覺得他奇怪得很,好好地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
明明他最先離開時,也沒想過要帶上自己,否則定不會寫下一封和離書來。
他撕掉和離書解釋的時候,雖是一派想要與自己好好過日子的模樣。但張春華也看得出來,既然他肯寫和離書,那麼一旦到了必要之時,他會毫不猶豫地舍棄與自己的夫婦關系。
張春華雖失落,但也平靜,這三年的相處,她早該知曉如今的司馬毅是個什麼性子。
張春華沒再多慮其他,而是思考着該如何教導司馬毅禦馬之術,以及他那些奇怪的字體,平日裡用用便罷了,往後在正式的場面可不能如此。
萬一他要再寫和離書呢?
沒過幾日,張春華開始讓韻竹也給自己準備普通的布衣,再将家中的一些錢銀換成五铢錢,分成五六份擺在一個還沒有紮上的行囊裡。
她白日裡會找尋府外的郊野授予司馬毅騎術。
晚間便拿着幾卷竹簡,從司馬毅寫的那封和離書入手,告訴他最為标準、規矩的“離”“書”“親”“啟”等字,到底該怎麼寫。
司馬毅學得并不認真,但在開春之前,他還是基本掌握了禦馬之術,以及弄清楚了一些常用字的古今異體。
就是看見便能認得,但提筆的時候還是弄不太清具體的每一劃。
籌謀着馬上就要離開許都、外出遊學,張春華與司馬毅開始偷偷收拾行囊。張春華要帶書,司馬毅不願意,直道那些竹簡太重了,可張春華說司馬毅的練字一日不可荒廢。
于是,倆人計較之下,隻帶了一本《太史公書》,因司馬毅不是完全沒有學識,而是在基本的學識之上,有一些出奇的疏漏。
張春華想不明白他的這些疏漏從何而來,比如怎麼會有人也算熟知古之典籍,但寫字屬文仍成問題。司馬毅的解釋是,他失憶了,将一些怪書的記載與真實弄混了。
張春華也不疑有他,收拾完書籍、筆墨,便開始計算金銀。一袋錢放在自己身上,另一袋錢放在司馬毅身上,再有兩袋就擺在包裹裡,還有一袋藏入馬鞍之下,以防萬一。
到收拾得差不多,韻竹和橫槊也總算察覺出他們的異常來。要說張春華是看司馬毅騎術太爛,才不辭辛勞地教他,可是布衣、錢銀,還有突然又讓他們準備幹糧是為了什麼?
于是,倆人私下計較了一通,決定主動去詢問這二位主子。
韻竹端了糕點,橫槊捧了熱茶,倆人看似如常地侍奉張春華和司馬毅。但放下糕點後,橫槊沒走,韻竹也沒乖巧地坐在張春華身邊。
而是倆人目光交錯了一陣,接着,韻竹試探地開口:“說來,公子、夫人,這春意盎然,你們是要外出踏青嗎?”
張春華仍在專心緻志地讀書,沒覺得這個問題有何要緊。司馬毅被張春華盯着練字,練得頭昏腦脹,見韻竹發問,頓時注意力轉移,笑道:“怎麼這樣問?”
橫槊欲言又止,“就是你們又準備錢銀、衣裳,還有幹糧……”
眼見橫槊扭扭捏捏,韻竹終是憋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堅定地大聲:“其實我們就想問你們是不是準備離開許都逃跑,但是不想帶着我們一起。”
這下,張春華都從書簡上擡起眼眸,茫然地眨了眨,望向近處的橫槊和韻竹。
韻竹見自家夫人總算看自己一眼,頓時委屈巴巴地蹲下身去,倚在張春華身前,啜泣道:“夫人是不要韻竹了嗎?從小韻竹就是陪着夫人一起長大的,無論什麼樣的險境,夫人都不該抛下韻竹才是。”
“夫人怎知韻竹不願意為了夫人去死呢?”韻竹目光如炬地凝視着張春華,向張春華表明決心。
張春華一時錯愕,微張了張唇。
眼瞧着韻竹情之所緻,橫槊也放下男兒郎的堅持,對着司馬毅紅了眼眶道:“還有公子也不要橫槊了嗎?橫槊自小被公子撿回家,除了公子身邊,哪裡也不要去。便是刀山火海,隻要公子願往,橫槊定誓死相随。”
“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司馬毅被二人情真意切的模樣弄得手足無措。莫說他們在講一些本不存在的事情,就是真的如此,司馬毅也不能接受。
旁人願意為自己付出一切的好意。
這樣潑天的好意讓自己既感動又惶恐。他真的很怕,自己終有一日離不開這屋室裡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