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起頭,透過枯枝的縫隙看着外面,發現落日的胸口還是裸露在外,胸前的空洞好像在短時間内就又重新愈合、長好,脆弱的皮肉下可以看到不斷跳動着的生長好的心髒。
可還沒等她松了一口氣,那群烏鴉又一次尖叫着撲了過來,像是終于等到了果實成熟,開始争奪起她胸口剛長好的血肉。
她總算知道枯樹下那厚厚的血土是怎麼得來的了。
但林臻被保護在樹裡,什麼都做不到,隻能聽着撕扯的聲音和濃濃的血腥味。眼睜睜地看着她再一次受罰。
等到一輪結束,林臻透過樹枝的縫隙看着眼前的人,啞聲問道:“你犯了什麼錯?”
究竟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讓她在這種地方忍受這種痛苦?
“咳咳,沒有什麼。”她又将枯枝把林臻向裡面纏繞了幾圈,好像不想讓她看到她的樣子。
林臻回憶起她對落日的了解,她不會是那種濫用神力的人,所以不會是殺孽,那會不會是救了不該救的人……
“是蘇宣的妹妹?”在蘇宣的夢籠裡,她曾聽蘇宣說她妹妹不在那裡,那麼小一個村子遭受到的是武器和人數都遠超的軍/隊的攻
擊,一個小女孩真的可以幸運地逃脫嗎?
“不,不止蘇宣妹妹一個人……”僅僅是一人不會讓一個神狼狽至此,但那會是什麼……
落日沒有意外她可以猜到,笑了一下說:“你又在亂想些什麼,這是自然規律,一鲸落萬物生,就算是神也是要接受審判的。”
“你又在騙我!如果隻是自然消散怎麼會……”林臻看向自己手心裡滑膩膩的血,微微顫抖着,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如果說是真情實意地殺了幾百、幾千、幾萬人也就罷了,但是怎麼能以一個這麼荒唐的理由……
“其實這些都不算什麼,我救的人遠沒有造成的殺孽多,你剛剛經曆的那個世界可以說是我一手促成的,所以這些都不算什麼。”落日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痛苦,僅是咳了幾聲就恢複了平靜。
“我并不是一個仁慈、良善的神。”半響,她說。
林臻沉默地聽着,沒有說話,她再也不相信這個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她隻相信自己看到的。如果落日不算是良善,那麼她林臻早就死在了方馨兒的夢籠裡了,現在也不會受到庇佑躲在這棵樹裡。
“神存于世間,解脫于時間,一是受人間香火,二是盡其職責,這其中與人最大的不同之處就在于,超脫了七情六欲,修得一副真身。若是産生了欲念,則會真身污損,道行有失。所以我才擁有了這副和人一樣的身軀,是為渎職的後果。我在你面前所展露的并不是真實的我,救了你也隻是順手而為,發展一個信徒罷了,你明白了嗎?”
“明白了。”林臻說,随後透過一個細小的縫隙看向了她的下颌,像是落日這樣存在了成千上萬年的神,就算行迹人世間多年,也依舊學不會撒謊。
怪不得她要直接消除自己的記憶,林臻冷笑幾聲,如果她一開始就在自己面前演這一出,是絕對騙不過她的。
但她卻不想再問下去了,問再多也隻會讓落日消耗腦細胞編故事哄她。
“你怎麼才能從這裡出去?”她扯開了話題,用手扯着面前的樹枝,但根本就扯不動。
這棵鬼樹到底是什麼東西!
忽然,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低下頭在衣兜裡翻來翻去。
落日聞言沒有說話,看着重新飛上天空在天邊不斷盤旋的烏鴉抿緊了幹燥的唇,她現在身上力量所剩無幾,該怎麼把林臻騙出去?她恢複了記憶怕是不好騙。
“你……”
“我有個事沒告訴你。”
她們一齊開口,落日微微一怔,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說:“什麼事?”
林臻頓了頓,反倒猶豫起來。記憶恢複之後她才終于想起來那顆樹種的事情,大膽猜測一下,那些樹枝就是這顆種子長出來的?
原先一隻放在衣兜裡的種子這時候也不知道去哪裡了,翻遍了渾身上下,到處找都沒有找到。
“就是在蘇宣的夢籠裡……”忽然,她停了下來。
如果說夢籠算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的話,裡面的物體都是虛幻的,那為什麼自己會拿到這個東西?她在夢籠神廟裡救下的那棵古木,會不會就是……
她重新看向自己身前的黑黢黢的枯枝。
“什麼?”落日低下頭,林臻的話之說了一半就沒了動靜。
“我隻是在想,林恩來說外邊那個是叫因果世界由因果串聯起來的,會不會是和夢籠是一樣的原理,都是要有一個人做支撐,夢籠是死去的人而因果世界卻是你。但是……”
“但是?”
林臻一邊思考這一邊擡起頭和落日對上視線,找到她的眼睛緊緊盯住一字一句地說。
“但是這兩者其實都沒有什麼不同,而這裡也是一個夢籠,夢境之主就在我的眼前罷了。”林臻看着落日的瞳孔猛地放大,忽然沒了眸光。
“啞!”
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刺耳的鴉叫聲,像是那群烏鴉忽然發了狂,開始轉而攻擊起林臻躲藏起來的樹包。
林臻捂住耳朵,稍微遮擋了一下這股音浪攻擊,那個包裹自己的像石頭一樣的堅硬的樹枝在烏鴉的攻擊下顯得脆弱不堪。
這是……林臻看着落日一臉怔然,不禁有些隐隐的不安。
這個枯木應該算是落日力量的一種吧,這樣不堪一擊會不會是落日受到了影響。
“落日?”
頭上的人沒有回答,她奪回神志,正在盡力将林臻身旁的樹枝更加牢固一點,被鴉群毀壞一根就立馬補上。
落日的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這裡快要撐不住了……
“你放開我,相信我!”林臻在裡面大聲喊道。
但落日不搭理她,林臻不經意間觸碰到了這些東西的逆鱗,如果放開她她會被群起攻之,人類的身軀可不會自動複原!
林臻在那群怪異的烏鴉尖叫着啄碎頭頂的枯枝的時候,猛地向那裡伸出手,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血腥味瞬間就吸引了火力,那些黑鴉開始集中攻擊這一處。
“林臻!”落日冷厲地瞪了過來,這還是林臻第一次看到她真的生氣。
于是她對她安撫似的笑了笑,說:“不知道我的血肉能不能代替你的,我好歹是神樹選中的人,就是不知道我恢複得能不能像你一樣快。”
林臻從破碎似地方爬了出來,将手中的心血塗抹到胸口上,一點點地借着雜亂的樹縫攀到了落日被束縛的地方。
她緊緊抓着落日胸前的樹枝,眼睛和枯枝中落日的眼睛平齊,額頭抵在上面,說:“如果這裡真的是堕神的地方,也該讓她的信徒替她受過才是。”
她的眼神清亮,但舉動卻是十分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