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姐姐!”
面前的身影頓住,慢慢轉過來,眼睛瞪大,說:“你叫我什麼?”
林臻剛學會說話的時候被這個人哄騙着叫了多少年的落姐姐,加上她小時候嘴甜十分有眼色,常常犯了錯之後什麼“漂亮的姐姐”、“美麗大方的姐姐”等等簡直信口拈來,把落日哄得找不到北,懲罰也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但是不知道怎麼,越是長大,落日帶她去接觸人類多了之後,她就不願意這麼叫了。反倒常常叫她大人。
落日時常用東西哄騙她,騙她叫姐姐,但她不為所動,漸漸的落日也就沒了這個樂趣,常常盯着她歎氣,怅然若失地說她沒有小時候好玩了。
可隻有林臻知道是怎麼回事,不是這個人的錯。
她被大步走了回來的落日抱在懷裡,她手臂托着她的大腿根部,以一個抱小孩兒的姿勢把她抱了起來。
其實她八九歲的身體已經開始抽條,不适合這麼抱着了,但是落日還是習慣了這樣也改不掉。
林臻眼底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亮光,微微曲着身體,趴在她的脖頸處,伸出手抱住她的脖頸。
還不是這個人非要帶她去上什麼學堂,接觸接觸同齡人。和那些人類孩童接觸多了她才發現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她沒有父母,也沒有一個固定的家,家人也就隻有落日和時不時帶着必須物品和吃食來看她的奶奶。
學堂的女童小花卻有點不信,咬着手指問她:“那,你的姐姐怎麼和你長得不太像?”
小林臻一聽這話眉毛都倒豎了起來,半是證明半是炫耀地說出落日有多厲害,對她有多好,末了還加了一句:“反正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小花聽了有些好奇地問:“那你的姐姐有人家了嗎?她嫁人之後就不會對你這麼好了,她會對自己孩子和丈夫好的。”
小林臻很震驚,問:“什麼是嫁人?”她從來沒有這些倫理概念。
“嫁人你都不知道嗎?你已經快八歲了,你很快也會看人家的,到時候你和你姐姐就不是一家人了。你姐姐會變成别人家的人的。”小花覺得自己比林臻知道的多得多,于是仰着腦袋叉着腰一臉稚氣地轉述着母親跟她說過的話。
其實她也很久都沒見到她的大姐姐了,每次問起,母親都是這樣說的,隻說女孩子要以夫家為重。
可為什麼女孩子長大了就要和家人分開呢?小花不懂,私下偷偷問過許了人家的姐姐們,她們也隻是無奈地笑笑,摸了摸她的頭說:“花妹還是慢些長大罷……”
“總之,這件事是一件不能對别人說起的、但是必須要做的事情。”小花總結道。
年僅八歲的林臻回去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當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叫落日姐姐,是不是沒有姐姐這個身份落日就不會離開她了呢?是了,神明大人是不會嫁人的,神明大人隻會娶妻,她在神廟裡看到很多次那些村子裡的人給落日舉辦婚禮。而落日娶了‘妻子’之後也并沒有和她分開。
那怎麼能讓落日“娶妻”之後也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呢?小林臻冥思苦想,終于想到一個可行的辦法。
她嫁給她不就好了!
既然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那她嫁給落日不就可以了?反正她都會長大的,林臻暗暗得意自己想到了這麼一個絕妙的辦法。
但是怎麼才能名正言順地嫁給落日呢?林臻小小年紀就有了身份上的苦惱,她不是那些村子裡的人,也自然不會有資格參加那些慶祭。
于是她向那些村長們苦苦哀求了很久,首先就是要從心底裡的尊重、追随落日,将她視為唯一的神靈。不能嬉笑玩鬧更不能渎神,第一件事就是稱呼落日為大人。雖然還是有些怪怪的,但是林臻還是偷偷擅自做主将稱呼改了。
落日大人……
這麼稱呼的小林臻自以為聰明地以為躲過了離别,但卻不知那個人早就決定好了結局,還擅自主張的抹去了她的記憶,讓她渾渾噩噩地飄零在陌生的世界裡……
林臻趴在落日的身上,看着不斷倒退的景色氣得咬了咬牙。這個人真的是太過分了!
還有點委屈,她毫不留情地将她抛棄,一方面肯定是出于對她的考慮,但是另一方面也證明自己不是那麼重要。簡直可以說得上是拖油瓶,在危險的時候像丢開一個大麻煩一樣丢開她。
她在現世十四歲以後在政府福利院又呆了幾年,因為是白雲觀唯一的幸存者一開始大家還對她有些同情,但後來逐漸發現了她不同于常人之處也開始了孤立和疏離她。
林臻在這樣的環境下養成了這樣一副擰巴、别扭的性格,又加上沒有小時候和落日在一起溫暖的記憶,以及道觀裡留下的陰影。她變得盡量不和其他人産生聯系,開始疏離靠近她的任何人,無論是情感上還是生活上。
也許,隻要不再産生鍊結,也就不會再有離别。
但是一旦擁有了這樣無條件的靠近和溫暖,就會怯手怯腳,總覺得自己不配,極度沒有安全感。
林臻知道自己的性格弱點,她在大學本科的時候還輔修了心理學,就是為了弄懂自己到底是不是反社會情感疏離人格。
這是由于缺失了最重要的一個人而産生的情感疏離,但現在她全都想起來了。
她不禁伸手抱緊了落日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