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是叫不出小朋友了,眼睛危險地眯起,仿佛下了最後通牒,“将東西交出來,饒你一命。”
洛蛳發現臉上的墨汁蹭不掉,放棄地擱下手臂,同樣一臉真誠地回答:“别來煩我,也饒你一命。”
他怒極反笑,唇角鋒利地勾起。
“好,很好——這是你自找的。”
他抖了抖手腕,筆尖被輕輕提起,在虛空中輕輕勾出一個圈。
洛蛳感覺,自己臉頰上的墨水自動脫離皮膚飄浮起來,霍然炸開,仿佛是一顆墨汁制成的炸/彈,那些墨水凝聚成的黑色的刺,想要在瞬間将洛蛳洞穿幾個窟窿。
幸虧她的第六感驚人,先一步閃避過,但是黑色的刺依然勾破了肩頭的皮膚,流淌下一串血珠。
“你耍賴!這不是正經的招數!”
面對她的指責,王琅之才不可能承認,呵呵笑了兩聲,态度十分輕蔑,“你家大人呢?毛還沒長齊,就敢出頭惹禍了,我真想知道你是哪門哪派教出來的弟子。”
洛蛳見他一直态度奇差,語氣輕慢,甚至都不正眼看自己,當時被氣得雙眼發亮,雙拳朝下貼在身體兩側,怒喊了一聲:“我無門無派,是北海海妖蛩蛩!”
說完她就開始原地變身,刺啦一聲膨脹開數倍,灰白色的皮膚霎時摧毀了周圍幾座屋舍。
王琅之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眼瞳緊縮,仰頭看着巨大的陰影遮蔽了自己,轉眼就要被龐然海獸壓死,條古空一把掠過,夾着他飛升到遠處屋檐上,将差不多驚呆了的王琅之放下。
臉色陰沉欲雨,條古空放眼望着下方“熱鬧非凡”的支離城,啟唇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吼:“臨墨!你是怎麼排查的前門?什麼人都放進來嗎?”
一直抱着兩臂看熱鬧的姽婳慢騰騰走出來,裝作不認識地站到龐大的海獸旁,仰着頭揚聲問:“你是怎麼進來的啊?”
洛蛳恢複了人形,但她的外衣都撕爛了,幾乎是赤身裸/體,披着幾條海草般簡陋的裝飾,露出白花花的、屬于小女孩兒的平闆身體。洛蛳并不會羞澀,大方赤誠地坦露自己,直白地回答:“從天上飛來的。”
姽婳滿意地點點頭,就這麼跟坊主回答,“她偷摸進來的,跟我排查的前門沒關系。”
“……”條古空一邊沉默着,一邊審視自己原本最得意最可心的弟子,懷疑她是不是被奪舍了。如果他知道有一個詞叫:不裝了,攤牌了,大概就能明白眼前發生的是什麼。
一條拖帶着火焰的大蟲劃過天際,拖着座華麗火紅的車辇。龍首人身的赤炎尊者首兕,攜手攝魂天妪蜂姑,一同從車辇下來。
蜂姑将請帖捏在兩根手指間,朝周圍遞了遞,用一張皮膚幹癟,皺痕重疊的臉,做出袅袅娜娜的曼妙姿态,“有沒有人來迎接一下?你們……”
她被一圈人圍攏的場面吸引去了注意力,發現了中間的小蘿莉,馬上擠開了人群,擠到最前排,把洛蛳拉扯到身後,不滿地教育圍觀群衆:
“怎麼回事?枉費你們自稱正道修士,竟然全在這裡欺負一個小女孩?!真是好不要臉!條谷坊主,你說說吧,這是在幹什麼?”
條古空冷笑了幾聲,“我也想知道,什麼時候北海的妖獸也能被當成小女孩,藏在别人身後了?”
蜂姑轉頭看了看身後的洛蛳,問她:“你是北海妖獸?”
洛蛳搖搖頭,“我是天工坊的債主,他們偷了我的東西,我來收債的。”
蜂姑一臉調侃的表情,看着條古空,明顯在等他怎麼編。
條古空頭痛地看着周圍一圈圍觀宗門,大部分人跟蜂姑一樣,是一臉等着看熱鬧的心态。王琅之等下屬則懵逼地等着他部署,下一步應該怎麼應對。他幹脆轉向姽婳,人平靜多了,“你去,解決一下誤會,趕快恢複盛宴的籌備。”
姽婳覺得已經差不多了,走近過來跟洛蛳眨眨眼,做出一副好商量的态度,“誰偷了你的東西?”
洛蛳一扭頭,伸手指着王琅之,這幅場景的尴尬難以形容,就……很像在外面幹壞事欺負了小朋友後,被家長找上門罵街。
姽婳滿意地點點頭,“我知道了,東西還給你,你能不再追究,饒了我們藍香主一回嗎?”
洛蛳追問一句,“那能給我發一張門票,讓我留下來吃吃喝喝嗎?”
姽婳正要點頭,王琅之不滿地打斷了雙方和諧的氣氛,“我記得,當初佘官就是從合歡宗和禦龍宗兩個小輩手裡取得的這兩件東西,根本不是什麼北海海妖。現在兩位掌門在這裡揣着明白裝糊塗,是不是太好笑了?”
姽婳一轉頭,眼尾瞟了他一眼,在王琅之不解的眼光中一攤手,又開始擺爛了,“既然藍香主如此積極熱心地解決這樁事,那就全交給你了。”
“啊?”王琅之一傻眼,忽然從白目變得機敏起來,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上級——臨墨神官一臉隐隐的不爽,他迅速聰明起來,往旁邊一站,把嘴一閉,站得筆挺,最後補充了一句,“我不積極,我也不熱心了,我的心冷得很,冷得就像一塊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