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幽黑的甬道死寂一片,青天白日裡錦州的天牢僅被一縷陽光照亮,光束下浮塵飄忽。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驚醒一片打瞌睡的天牢侍衛。
“鐘大人。”
“見過鐘大人。”
……
鐘宴齊面無表情走過,一旁低頭的守衛偷偷打量,猜不出發生了什麼,倒是後面楚平眉毛緊擰,大步跟在鐘宴齊身後。
“大人,您覺得這喬善水當真參與了此事?”
鐘宴齊此刻心情顯而易見地差到極點,嘴角涼薄地一撇。
那何州府心思詭谲,老奸巨猾,方才他問何州府為何知情不報,被他從為百姓殚精竭慮一直扯到自古的為官之道,太極打得一輪賽一輪的好,就是沒得到什麼實際有用的信息。
捐官這事兒何州府不敢亂說,但此事關系重大,鐘宴齊無論如何也得跑着一趟。
楚平适時開口,“大人,您覺得那何州府說的有幾分可信?”
鐘宴齊雖确實有些沖動,但不代表他就是個傻的,相反,在某些事情的探知上他相當敏銳。
“何士錦想要免責,他那頂烏紗帽還想要戴下去,當然不會說假話。”
他大步向前走,“等見了喬善水,問上那麼一問便知道了。”
說着話,兩人已經到了一間牢房外,昏暗燭光映照下竟然看得出裡面還算得上幹淨,正中間一身着囚衣的中年男人正面對着牆壁,鐘宴齊離得近了都能聽他到唉聲歎氣的聲音。
旁邊獄卒打開牢房大門,鎖鍊墜地哐當一聲把喬善水驚得猛得回過神,回頭一看,竟是愣住了。
自從那日因橋梁坍塌當衆被捕,迄今這麼多日過去,他這是第二次見到這個從京城來的年輕官員。
繞是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也屬實是沒有見過這般年輕便有威勢的年輕人,一時間想法良多,忍不住感慨萬千。
比起喬善水的偷偷打量,兀自沉陷于自己的思緒,他對面鐘宴齊倒是一眼從頭到尾将其看了個遍。
從面相上來說,喬善水此人長得幾乎完全符合他這喬大善人的形象,雖然體型瘦削,但卻并不顯刻薄,面目祥和,眼神平靜,在看到他時也是有些驚訝,毫無惶恐之色。
獄卒吆喝着喬善水出來,手铐腳铐拖在地上磨出大牢石闆上幾條淺痕。
獄卒谄媚地對鐘宴齊笑笑,楚平揮退他人,牢中僅留下三人。
鐘宴齊也不繞彎子,徑直開門見山,“喬善水,何州府指認你修路修橋實為為子捐官,此事是真是假?”
“大,大人?您說什麼?捐官?”
喬善水還沒站穩,鐘宴齊這一番話出來直直吓得他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鐘宴齊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話還沒說完,就見喬善水撲通一下直接跪在地上,又慌又急地辯解,“大人冤枉呐,草民無論如何都做不出捐官這種事情啊!”
怕鐘宴齊不信,喬善水跪行兩步,幾乎熱淚縱橫,“大人,草民家中有女未嫁,小兒年幼,捐官這事兒,往嚴重了說,幾乎都能是誅九族的大罪啊,草民,草民怎麼敢的啊。”
他說着便開始涕泗橫流,一副承受不住的樣子捂臉往前倒去,正前面的鐘宴齊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看着眼前這幅情景卻是臉色稍緩。
這喬善水看上去倒是冤得六月飄雪,叫人十分都信了六分,可實際上究竟如何還得查證。
但光這麼問肯定是問不出來什麼,早在幾日前他便看過喬善水的供詞,表面上的直接負責人,于情于理他都脫不了幹系。至于這次新牽扯出的捐官.......
鐘宴齊開口:“可本官聽說你有一個兒子,如今正在京城龍躍書院,現金已經快要結束課業了吧?你就沒想過在京中為他謀一個好前程。”
從未有過新官初初上便能在京中擔任要職,尤其還是寒門商賈出身,派去邊緣郡縣都是最常見的事兒,鐘宴齊不聲不響之間便挖了個陷阱,眼看等着喬善水來跳。
喬善水一聽更是大驚,隻覺得背後從未如此發涼,冷汗幾乎都要浸濕鬓角,一臉惶恐:“大人這是何意啊,吾兒就是龍躍書院是個小小學子,草民能盼着他日後回來繼承家業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鐘宴齊看着他,“喬大善人家财萬貫,八座跨雲橋也是說修就修,就沒想過更進一步?”
這更進一步俨然就是從此擺脫商賈身份,怕是沒有那個富農鄉紳不想這麼幹吧。
喬善水頭搖得像撥浪鼓,額頭緊緊磕在地上,眼睫顫抖,手指都似乎在用力扒着地,“大人,我兒若是能有這種福氣自然是好的,哪有做父親的不希望如此,可草民卻是沒有做過,何州府定是聽信了不知道是誰的謠言才這麼污蔑草民。”
他又是一頓,咬咬牙,“大人,草民不僅沒有捐官,連這次的橋梁坍塌一案也是冤枉的,還請大人徹查。”
這番話全然發自肺腑,喬善水說完半天沒有回應,鼓起勇氣擡頭就看見鐘宴齊眼神深沉,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既然你說冤枉,那本官自然也要給你一個機會。”
喬善水撐起身子,有些疑惑。
鐘宴齊道:“令愛已經從雲水縣趕來錦州,相助查清橋梁賬本。”他眼見着喬善水面露驚喜,又不冷不熱地接了下一句,“至于捐官,此事還需徹查,若你确實無辜,本官自然也不會胡亂定罪。”
喬善水不禁大喜,“那草民能否見......”
鐘宴齊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