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又過了數日,别說消息了,整個江南王府安靜得如一灘死水,連隻麻雀都沒有飛出來似的。鐘宴齊自然是一天比一天熬不住,終于受不了了,他敲門進了喬雪頌屋子,卻見這人正姿态松松垮垮地坐在窗邊小榻上,一邊曬太陽,一邊讀着手中那封信。
淮城雖地勢平緩,卻罕見的四面有山,聚寶盆似的地形将一整個夏日裡毒辣的日光都擋了大半,隻剩下溫暖和煦的餘晖撒遍全城。故而淮城人向來樂于将窗口向陽,閑來邀請好友二三一同在日光下品茶閑談,古來直到今日,也是一樁美事。
這幾日鐘宴齊急得嘴巴都快長了幾個燎泡,但喬雪頌可不急,她帶着銀枝吃吃喝喝好幾天,也養着這般習慣,見鐘宴齊來,她讓銀枝又搬上一把椅子,坐起身子笑着招呼他來。
少女在那溫暖日光下總是美得像一朵披上了黃色輕紗的秋棠,五官都被描摹出了幾分朦胧,多了些不屬于她的豔麗色彩,鐘宴齊看她這般惬意,心中焦躁也被沖撒了大半。
他木然做到距她不過半米遠的小榻上,不敢躺下,坐得比那客棧底下的柳樹樁還直,第一次進她閨房,不知道該往哪看,最後還是定在一處虛空,幹澀聲音問:“你在看什麼?”
他方才瞟了一眼,似乎是錦陽郡寄來的。
身上好似披着輕紗的少女心情極好,将手上信紙看了好幾遍,才意猶未盡地放下。
“是琳琅那丫頭寫信,說已經從濯水縣回了雲水,帶着我那做了一半的會計學堂發展,挂着李家公子的名号,學到能作當家主母的本事便每人隻收一百文,那一百文後面又被爹爹用來修繕踏雲橋和坍塌的濯水大壩。”她又驕傲又無奈,“這丫頭倒比我想得聰明很多。”
喬家産業衆多,她平日裡也頂多是想個轍,落到下面人手上往往做不到這麼細緻周全,喬雪頌本意也隻是想着有個人幫忙做事,順帶籠絡一下李家日後能和李家一起合作,沒想到倒是撿到個寶。
提及濯水大壩,那濯水縣的堤壩是個大工程,前些日子喬雪頌雖好奇卻沒敢問,隻覺得現在是個契機,便将此事提了出來。
關于這事兒,鐘宴齊也不甚了解,他也就直說了他知道的那些。
“濯水大壩修建是左相沈澤民幾年前提出之後,那會兒沈家如日中天,又背靠淩安郡世家。而這些年諸位皇子已經成年,沈家卷入奪嫡之争,又傳言與皇陵修葺貪墨一案有關,如今這濯水大壩一坍塌,估計剛剛洗清冤情的沈澤民又要進一趟天牢。”
這段時日來,京都各個貴人反複被提及,喬雪頌很難不猜到這裡頭沒有其中某一位的手筆。
“沈澤民是個賢相,造堤壩這種事情利國利民,聖上怎麼會看不出?”喬雪頌疑惑,“難不成還有别的原因?”
說到這裡,便不得不提整個京都的局勢了。
鐘宴齊無奈道:“我本意是想到京都之後在告訴你,既然現在提到了,那邊說了吧。”
“當今聖上還活着的有五個兒子,前三個皇子年齡差距都不大,大皇子是李貴人所出,李家家主現為禮部侍郎,二皇子殿下生母為珍妃,出身延山郡,多年來籠絡吏部,有陛下默許的态度在裡面,而三皇子.......”說到這裡,鐘宴齊想了想,“這三皇子,說來也算是與我有些交際。”
“先前在那私驿也有提過,三皇子殿下生母是貴妃娘娘,卻在皇後膝下長大,因而母子關系向來不親厚,而貴妃娘娘早些年在江南時是江南首富的女兒,與江南王殿下,和我母親長公主都有交際,不僅如此,幾人與江南王妃也是舊識。”他回憶到此處,喬雪頌一瞬間聯想到什麼,眼珠一轉,也就是說,江南王夫婦,與長公主和貴妃都是舊識
“等等!”她好似發現了不得了的事請,“先前趙桓和趙靜書親口所言江南王殿下與貴妃娘娘私交甚笃,而長公主與貴妃也有交情,你手中“醫院”目前也在長公主手中,莫不是......”幕後黑手,正是貴妃娘娘?
“這不可能!”鐘宴齊下意識否認,後才來解釋,“早些年我母親确實與貴妃私交密切,她還時常傳喚我母親去宮裡小聚,隻是後面不知為何像是鬧了什麼矛盾,母親就再也沒去過了。”
鐘宴齊沒說的何止如此,就連有貴妃出現的地方,長公主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全京都都知道當朝貴妃與長公主殿下不睦。
“再說了,貴妃娘娘沒有理由做這些壞事。”鐘宴齊打消喬雪頌疑惑,“既然默認我們這一路來都是同一人幕後黑手,就從濯水大壩坍塌這一點來說,就絕對不可能是她指使。”
“這是為何?”
見慣了喬雪頌冷傲機敏無所不知的模樣,她現在這般虛心求問,一雙眸子睜得大大的,把鐘宴齊整顆心都看軟了。
“三皇子未婚妻乃沈澤民嫡女,濯水大壩坍塌一定會有人将沈澤民拖下水,屆時三皇子還要去撈自己的老丈人,這可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可你方才說,貴妃和三皇子之間關系并不親厚......”
“那也不至于到虎毒食子的程度。”鐘宴齊搖搖頭,回憶起那個深宮之中清冷美豔到了極緻的女人,“我的感覺不會錯,你若是見到她,便知道她不是那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