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飲盡歇,一場喧嚣終于落幕,官員女眷似潮湧來又退去,一切恍若歸于平靜。
偌大的壽康宮外宮女,來來往往低眉垂目,碎步走過殿外噤若寒蟬,不敢多說一個字。
壽康宮中,太後,皇帝,皇後,貴妃,長公主等人濟濟一堂,神情各異,心思萬千。
“母後。”崇元帝面容和藹,相貌隻說得上是端正大氣,隻帝王氣度支撐得他氣勢非凡,“您這半夜叫朕來,所謂何事?”
皇太後還未發話,便見皇帝目光掃過鐘宴齊二人,那雙眼眸似寒潭深淵,直叫人不敢對視。
“前些日子傳言,說我兒草菅人命,誤害了江南王妃性命。”長公主侍奉皇太後左右,挽住母親的手,作女兒情态狀,“臣妹就想着,皇兄日理萬機定然對這等小事不甚了解,便求了母後做主,不過就是想為我兒求一句公道話。”
長公主這話明裡暗裡指責皇帝疏于查明真相沒有秉公處理,語氣裡帶着一股子氣,又有太後撐腰,将帝國公主恃寵而驕的威風耍了個十成十。
皇帝頭也不擡,眼神落到貴妃和皇後身上,再挪到鐘宴齊二人身邊,反倒是提起另一件事。
他問喬雪頌:“你便是那常水縣縣令之妹?”
“是。”喬雪頌穩穩走出幾步,行跪拜大禮,目落前方卻不直視,聲音平穩,“民女出身錦陽喬氏,商賈士,精通算術,承蒙鐘大人不棄,得以一路走來以微薄之力相助。”
“不錯。”皇帝連連誇贊兩句,眼神看似平和,但隻要喬雪頌才覺出裡頭冰冷的鋒芒,她心裡暗暗叫苦,恐怕這皇帝怕是要拿自己開刀。
“聽李公公說,江南王妃自刎時你就在現場?一個小姑娘,怕不怕?”
皇帝聲音低沉醇厚,說話時好似都帶着笑意,這話像是真的在關心喬雪頌一般,但帝王威儀實則如同巨石壓頂,此話一出,瞬間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
皇帝對自己有敵意。
殿中安靜得仿佛時間都被靜止,唯有燭火燃燒噼啪作響好似在喬雪頌耳膜上炸開。
鐘宴齊輕輕屏住了呼吸,擡頭看了一眼龍椅上之人。就見崇元帝喜怒不形于色,問出的那句話,如同就問喬雪頌吃了沒吃一樣。
用力閉了閉眼,心中暗道不好。
說來他們從未想過一種可能——
若是皇帝包庇,這事兒又應當如何?
“好了!”皇太後适時開口,聲音裡帶着濃濃的疲憊,“哀家困了,休得再說些什麼無關要緊的話。”
這便是要說正事的意思了。
喬雪頌松了口氣,又得皇帝允許後才站起。
崇元帝指了指鐘宴齊,“朕将你外放,你這回來也不安生,既然查到了東西,那便由你先說,查到了什麼?”
鐘宴齊拱手道:“回聖上,臣一路自錦陽到江南再到京都,發現我朝最大的毒瘤,實為一人。”
崇元帝眼也不眨,“你是說那趙衍?”
鐘宴齊頓了頓,目光掃過底下皇後和貴妃,兩位雍容女子一人坐姿端正儀态萬千,另一人則松垮靠在椅背上,見他目光投來,隻懶懶掀起眼皮。
“趙衍胸無大志,加之與其妻伉俪情深隻願閑雲野鶴,成不了大事,所以臣所指控養匪謀反,謀财緻濯水大壩坍塌之人并非趙衍。”
“而是,貴妃娘娘!”
話音一落,衆人喧嘩的人仰馬翻之景象并未發生,從上到下所有人以極為驚異的眼神看向鐘宴齊。
喬雪頌低着頭嘴角扯了扯。
這一個兩個的,各個都揣着明白裝糊塗。
薛明姝也不惱,而是低笑兩聲開口了,“鐘小公子,話可不能亂說,妾身久居深宮,如何能謀劃謀反這事兒?”
“貴妃娘娘,謀反這罪名我可不敢亂說,定是有一定證據才敢拿出來的。”
“來人!帶上來。”
緊接着,張肆,曾垣,還有一陌生宮女被捂嘴帶上,各個五花大綁。
“娘娘!娘娘!”
那陌生宮女一見貴妃便眼角含淚瘋狂掙紮,挪動着身體向着貴妃扭去。
薛明姝捏着手上的帕子愣是生生愣了好幾秒,那張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臉上出現了好幾秒的空白,“碧雲?”
“嗯嗯嗯,是奴婢,奴婢知錯了。”那宮婢響頭磕得一個比一個重,哭得涕泗橫流,“娘娘,奴婢真的知錯了。”
鐘宴齊見狀問:“娘娘,這是不是你宮中的碧雲姑姑。”
“是。”薛貴妃點點頭,“你綁我宮中宮女作甚?”
事到此處,皇帝臉色肉眼可見黑沉如墨,他猛地出聲斥責貴妃,随即又指了指鐘宴齊和喬雪頌二人,“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回聖上,此事還要從濯水大壩坍塌說起。”喬雪頌上前一步,“民女既通掌家算賬,那也自是清楚尋常水利工程的銀子若涉及貪污,必定是隻少不多。但濯水大壩可不一般,用于修大壩的銀子隻多不少,民女從那時起便在懷疑,這一批雪花銀應當是被用在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