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花盤腿坐在沙發上,懷裡抱着枕頭,看着男人用毛巾擦着微濕的頭發,一陣踩着水的拖鞋趿拉聲由遠及近,本來渾身上下都沾滿了泥巴,清洗過後終于像一副人樣。
半響,她忍不住開口:“爸爸。”
蔣大樹擡眼看她,走到她身旁坐下,兩父女有些日子沒見過面了,太想念便特意坐在同一個沙發上,可是她不這樣想的,開口就是質問你怎麼找到這個地方?
還以為開口是一番噓寒問暖,沒料到嫌棄他來着,蔣大樹吹胡子瞪眼睛,結果看到女兒的小表情,怒氣稍稍平複些,說:“你這孩子是不是忘了,你住的這兩三個地方都是我給你買的,我還能不知道地址。”
聞言,蔣小花撅着嘴,微微歪着頭:“我記得你和幾個叔叔一起去野外徒步,整得這一身泥巴又是怎麼回事?不知道的以為你跑到礦山下面挖煤了。”
蔣大樹拿起茶杯的手一頓,神情突然嚴肅起來,沉聲:“這得問問你了,打你手機打不通,兩三天都沒回我信息,我着急忙慌趕下山回來找你。”頓時,語氣當中透着輕松愉快的笑意:“還不小心摔了個屁股蹲,幸虧我皮厚實。”
“這能怪我嘛,手機壞了。”蔣小花聳聳肩,視線往玄關的鞋架上一瞥。
那晚被一小姑娘撞肩膀,還碰撞到她的手機,直接摔到路邊花壇圍邊石上面,她撿起來,手機看起來跟沒事似的,其實已經開不了機了,回到家也沒管,換完鞋子就順手放到一旁。
“怎麼不換新的?沒錢,爸爸給你——”
“已經買新的,隻是沒把手機卡換進去。”
蔣大樹開始按密碼轉賬,蔣小花一手搶過手機,退出界面,鎖屏,然後藏在自己背後,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她無奈瞥了一眼自家父親,便把懷裡的抱枕塞到他手裡,如同一道點穴符将人定住了。
“哎哎哎,”蔣大樹說,“别以為我不知道啊,我有看到網上造謠你的事情,我可留意了,那些人造謠無上限,淨想着通過網絡引流量,賺黑心錢,爸爸幫你一網打盡,全告了。”
她搖搖頭:“不用,公司會搞定的,你别操心。”
蔣大樹皺眉:“話不是這樣說,如果你公司搞得定,網上怎麼還有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言論,都造謠到家人身上了,你爸爸我不蒸饅頭争口氣,即便打官司打到破産,也要請七八個律師幫你告他們——”
爸爸。
她突然叫了聲。
吓得老父親渾身一抖,語速逐漸慢下來,茫然的目光看向她,而蔣小花莞爾,挽着父親一邊的胳膊,腦袋貼到上面,撒嬌道:“你大老遠下山來找我,不止隻說這一件事吧?”
蔣大樹頓了頓,呲着大牙笑了,另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當然是找不到你,着急,但是見到你又很開心,不過是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打住!你不會這麼老土,叫我去相親?”
知父莫若女。
蔣小花立刻擡頭,微眯着眼睛,察覺到父親怯怯的神情,由于一不小心對上她的目光,蔣大樹不自然地撓撓頭,眼珠飄到一邊,有幾根微濕的頭發直立向上。
“怎麼會呢,其實有個好聽的名字。”
“?”
“交朋友。”
“我不缺朋友。”
她立刻反駁,引起蔣大樹緊擰眉頭,又說:“哎,你這孩子真是的……平日裡不是飛這裡,就是飛那裡,圍在你身邊團團轉的人幾乎是你工作的小夥伴,多認識一個朋友又不是壞事。”
蔣小花頭往後仰,整個人攤在了沙發椅背上,望着天花闆,伸直手臂,一根食指在晃了晃:“我不需要,我有阿槿。”
音樂會前一天,本來打算邀請夏槿晚來音樂會觀看,通話後,蔣小花才得知人已經在一個山野梯田裡,休憩中尋找靈感,還順道回去支教小學探望一下。記得她大三時出版了人生的第一本實體書《喜歡那個夏天,和你》,現在是小有名氣的作家。
交朋友不嫌多,但知心朋友一個足矣。
她們相識在小學,那個時候蔣小花被同班的兩三個女生拖拉到女廁所欺負,要不是夏槿晚突然出現,還叫來了值班老師和保安大叔,或許這場霸淩不會這麼快停止。正是因為這樣,她要求父親和學校說說,調班調到夏槿晚的班級裡,隻不過每個班級的教學進度都不一樣,校方還在猶豫的時候,父親大手一揮直接捐了一間圖書館,自然而然她也成功進入想要的班級。
久而久之,倆女孩除了常常玩在一起之餘,非親非故的兩家人也成為家人。
“蔣小姐,幸好我提前預約,不然我們聊天連個安靜的地方都沒有。”
“怎麼樣?這個地方你滿意嗎?”
可是……
蔣小花單手撐着下巴,纖細的手指尖有一搭沒一搭敲打桌面,看着對面坐着的男人,為什麼自己還是坐在這裡。
見狀,蔣大樹又問了一遍,仍然得到一模一樣的回答,他立馬拍桌子,佯裝怒意說野外徒步認識又聊得來的老家夥,談起自家兒女,他居然不相信我的女兒美過天仙,叫我一把年紀炫耀也别講大話,我還需要騙他?到時候他兒子見到我女兒,指定立刻跪倒在我女兒的石榴裙下。
“爸,你說得對。”她揚起下巴,說完後,突然愣住了,抿唇,“僅此一次。”
“那當然。”蔣大樹和她擊了個掌,“下不為例。”
忽然,一本菜單遞過來。
蔣小花低眸,其實當時就聽着不太對勁,自家父親當然不會把她以做生意交換,不過有到處向别人炫耀的資本,早該想到的。
她籲了一口氣,視線落到對面身上,輕聲:“你點吧,我吃的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