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夏在門口又站了會兒，覺得确實冷。北方的冬夜裡，寒氣是一寸寸侵入皮膚的。

香槟色轎車停在眼前，車門打開，毛絨騎士靴的靴底踩在路面，長發垂在大衣上，墨鏡掩藏起濃烈奪目的眉眼。

“你在搞什麼行為藝術？”姜嶼夏無語。

司機師傅已經幫忙把行李箱放在了路邊。安珞一直沖過來，送出一個熊抱。

姜嶼夏隻覺得墨鏡框在臉上壓出一道凹陷，撞到顴骨，忙推開她，“硌到我了，快拿開。”

“好久不見，網友你好。”安珞一取下墨鏡，“前天剛買的，下車前才戴上，好看麼？”

姜嶼夏沒有感情地點頭。

“給你帶了禮物。我看到那個小玩意兒，就覺得特别适合你，于是買了。”安珞一唠唠叨叨，拖着箱子便往小區走，走出兩米又回頭，一臉困惑，“哪棟來着？”

“還以為你記住了，算了，等一下，我帶路。”姜嶼夏垂目回複消息，手指上下翻飛，沒顧上擡頭。

房間保留着午休完匆匆出門時的樣子，被子堆在床的一角，床幔三面拉起系在支架杆上，沙發靠背上橫七豎八挂滿了衣服。

“怎麼東西這麼多？”安珞一誇張地感慨。

“對啊，所以下周幫我收拾收拾。”姜嶼夏換好拖鞋，在衣櫃裡翻了半天，沒找到之前新買的浴室拖鞋。

“帶了鞋我帶了鞋，箱子裡。”安珞一眨眼。

安珞一簡單整理了行李箱後就去浴室洗澡，換上睡衣出來，卻見姜嶼夏在書桌前正襟危坐，正等電腦開機。

“不會是帶教又找了吧？”安珞一皺眉。

“說對了。”姜嶼夏把台燈燈杆往下壓，避免光線直射眼睛。

安珞一歎氣，“你說以後我們工作了，這24小時stand by的日子，怎麼過啊？一點生活質量都沒有。”

“确實。”姜嶼夏心煩意亂，“等我倆小時，争取速戰速決。”

接下來的一周工作量明顯增大，以往原本十一點能夠下班，如今已經推遲到了十二點半。辦公室經常有企業管理層進出，常規會議也愈發頻繁。

不過這些和姜嶼夏關系不大，她隻是一個小小實習生，接觸到的東西不算核心。

周三中午，姜嶼夏聽說律所那邊和客戶公司發生了些不愉快。

又連續工作一整個下午和晚上，完善好帶教老師交給她的新底稿，才終于頭重腳輕回到酒店。猶豫了很久，姜嶼夏也沒有編輯好聊天消息。

月光流入室内，仿佛水銀鋪地，光線令雙目有些刺痛。

眼前手機屏幕又變得黯淡，再過半分鐘就會鎖屏，她盯着聊天框上的藍色曠野頭像發呆。

陡然想起很多個月前那些歡欣雀躍的心事，相互交換課程壓力、興趣愛好的輕松瞬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姜嶼夏重新解鎖屏幕，切換界面，給安珞一打電話。

“怎麼啦？這麼晚找我。”對面是嘈雜的音樂聲，安珞一讓她稍微等等。

“表姐找我吃飯呢，她和同學接下來去唱歌，我也跟着去了。”安珞一聲音有些哆嗦，“外面好冷。”

“我出差的這個項目，客戶公司今天想要換律所，原因是……”姜嶼夏深吸一口氣，開門見山，“交上去的報告寫錯了一句話。”

“哈？”

“律師那邊我其實不怎麼了解，我這個身份還沒到能和律師對接的地步，所以不知道是哪份報告出了問題。不過這個倒不重要。讓我覺得震驚的，是那些中高層領導的解決方式。”

“不會讓誰背鍋了吧？”安珞一問。

“嗯，實習生。”姜嶼夏輕聲說，“律所沒換，事态平息，最後是實習生出局。”

安珞一沉默了片刻，又問：“你和我打電話，是不是因為他。”

姜嶼夏點頭，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上的燈具，“傳出來的處理結果就是這樣，估計這兩天就落實下去了。我不知道怎麼和他說。”

“我記得這個周末你有請他吃飯？就當作無事發生吧，他可能心裡不太好受。”對面傳來一陣窸窣，安珞一在捋順頭發。沒有思路的時候她經常用手指纏住頭發打圈。

“本來想發消息的，但我倆現在關系有點……奇怪，所以還是沒發。”

安珞一歎氣，“沒事的，先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啊。”

“幫我照看好陽台上的多肉盆栽。”

“伺候得可好了，放心放心。”

“律所那邊push實習生也是一樣的狠，我記得他好像這個月都沒怎麼休息。”

“先别想了，快睡吧，你自己的身體不要了？看看幾點了。”

“好，我知道。”姜嶼夏挂斷電話，撈過枕頭，縮進被子裡。

等這周結束，寒假實習也不剩幾天，帶教老師開始安排線上交接工作的事情。大三下學期即将開學，她和安珞一已提前訂好下周周中返回J市的高鐵。

氣溫漸漸轉暖，立春以後，終于慢慢有了春天的景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