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院運動會上她拿過800米第一,但經過又一年的熬夜摧殘,她不确定自己的亞健康體質能不能撐住。
越臨近開跑,心情越緊張,舉目四望,親友們都在遙遠的看台區。姜嶼夏努力睜大眼睛,也隻能看到一團團五顔六色的模糊的影子。
安珞一在沖這邊遙遙招手。
她很确定看台欄杆旁,那個做出誇張招手動作的人是安珞一。
不僅是因為對方上午說會打扮得顯眼,穿那件绯紅色襯衫,并戴一頂姜黃色棒球帽,而且因為……那人展開一塊橫幅,不算太大,但上面彩墨噴漆的字迹,赫然是她的昵稱。
姜嶼夏轉身,有點想掘出一個地洞,然後把頭埋進去。
她确實很難控制安珞一的行為舉動。
不過在這種略略劍拔弩張的氣氛當中,心情奇迹般安定下來。
完成這場預決賽也不過兩分多鐘。
姜嶼夏最後一百米沖刺時幾乎隻能聽到風聲和心跳,其他所有聲音都已隐沒。排在第一位領跑的女生拉開後面人一大截,并且看起來絲毫沒有疲憊的迹象。
沖過終點時比賽名次終于塵埃落定,裁判錄入記錄,姜嶼夏排名第三。
這場800米比賽讓她感覺異常難受,後來才知道領跑的女生是體育特長生,果然感覺水平不在一個層次。為了跟上那個女生,她自己的跑步節奏基本被打亂,簡直像是在吊着一口氣奮力完賽。
參賽選手過多,學生工作人員數量有限,她獨自往草坪空地走。
喉嚨處全是血腥味,眼前一陣陣發黑。背包放在很遠的休息區,現在體力不支也沒法去那邊拿水喝。
心跳快要把皮膚震裂,胸腔絞痛難忍,好想躺下來休息。
手機不在身邊,不然必須得給朋友們打電話,吐槽自己過于脆皮的身體素質。
要不坐下來算了,反正也走不動。
姜嶼夏猶豫片刻,認命式自暴自棄席地而坐。
下一秒就被一隻手拎起來。
“跑完步不能馬上坐下,這個常識怎麼都能忘?”說話的人語氣不善。
她努力眨眼,終于從一團灰霧中看清來人。
“江林晚是你啊,你怎麼在這裡。”明明是一句疑問,卻被她說成了陳述句。
“我是工作人員。”他用另一隻手扯了扯身上的志願者标志,又問,“能走麼?我放手了。”
雖然他的手掌隻是隔着衣料圈在胳膊上,但劇烈運動後皮膚變得很燙,而對方掌心很涼,猶如一泓冷泉。
似乎能褪去些許熱意,但還是不妥。
“能能能。”她往旁邊挪了兩步。不料下肢肌群血液淤積,腦部暫時供血不足,身形陡然搖晃,像是瑟瑟秋風中,枯枝上一片單薄的樹葉。
真是不争氣,平時不多多鍛煉,關鍵時刻隻會東倒西歪。她暗罵。
“你扶着我吧。”江林晚皺眉,把胳膊伸到她眼前。
“沒事的,我好多了。”她突然意識到這是江林晚!從運動當中恢複過來的心跳又開始加速。
“我自己能走。”她着急忙慌補充。
“行,慢慢走一走。”他歎了口氣,收回手,“别摔了,你看起來像是碰瓷兒的。”
“?”粉紅泡泡盡數破裂,她突然清醒過來,回歸現實,覺得方才的心潮澎湃着實有些錯付,“身體好着呢,剛才還拿了銅牌。”
江林晚挑眉,“那你現在呢?顫顫巍巍……”他聲音沉下去,頓住,沒繼續說。
“現在怎麼?”
“沒怎麼,看起來有點吓人罷了。”他别過臉,側臉沉靜得像尊漢白玉雕塑。
姜嶼夏隻能看見他微微昂起的下颌,還有頸部咽喉處上下滾動的一處軟骨。
“謝謝。”她輕聲表示感謝。
“嗯。”他轉過身來,眉目含笑,“待會兒還有項目吧?”
“你怎麼知道。有的,4*100接力,再過一小時就到了,然後我就收工。”
往休息區走出一大段距離,她把重新變得混亂紛雜的思緒整理清楚,終于下定決心。
“江林晚。”在看台建築下,運動裝束的學生來來往往,她頓住腳步,朝門框一側避開。
“怎麼?”他偏頭,碎發在風中輕顫。
“你什麼時候有空?”她展顔笑道。
“問這個做什麼,難道要請我吃飯?”
姜嶼夏點頭,看着對面男生輕靠在梁柱邊,雙手插兜,眸中映出一片燦爛暖陽。“你幫了我這麼多,就算你說隻是‘舉手之勞’,我也不好意思就這麼心安理得毫無表示。”
“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或許我就是這麼一個樂于助人五好青年呢。”
“别打岔。”一旦決定行動,她也沒那麼緊張,反而放松下來,找了旁邊一張椅子坐下,雙腿在膝蓋前交叉,騰空的右腳腳尖在空中滞住,“站了好久有些累,我先坐會。”
他點點頭,雙眼眯起,眼尾不自覺牽出一道微妙弧線,似乎帶着些蠱惑意味。
“你什麼時候有空?”他突然出聲,問了句同樣的問題,“時間看你,我都行。”
“那等我比完賽确定下來,發消息給你。”
檢錄播報聲和哨音陡然放大,人群喧鬧湧入耳膜,世界如一潭逐漸滾沸的熱泉,重新在眼前開始汩汩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