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嶼夏疾行過走廊,鞋跟與大理石地面碰撞出規律的哒哒聲,拐過幾道彎,遠遠就看見江林晚。
不過隻是一個背影。
明明身處人群之中,卻顯出幾分疏離和清絕。
射燈将他的影子拖曳在身後,長長地在深咖色大理石面上延伸。
他面前站着一個女孩,這個角度看不清對方的臉,隻能看到柔順垂落在肩膀側的黑色長發。
令她想起小學時候寫作文經常用到的一句描寫。
“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
她自己的發色原本是純正的黑,不知是不是後來熬夜太狠還是營養不良,有一天突然發現發尾總是呈現一種類似褪色般的棕褐。
見兩人還在說話,她收住腳步,慢慢往前走。
襯衫袖口被江林晚松松挽起至肘部,一隻手提着灰色卡紙袋,另一隻手握着手機。
女生好像在笑,身體往左側傾斜,清秀的半張臉露出來。不過片刻,她突然注意到這邊。
姜嶼夏左右張望,自己正站在岔道口,這個位置兩邊并沒有其他人。
所以對方大概是在看自己。
也對,誰叫她自己眼神直勾勾的,毫無知覺又開始走神了呢。
懊惱地撐住太陽穴,沖對方笑了笑。
下一秒江林晚轉過身來,眼睛眯起,幾不可察地點點頭,而後轉頭和對方說了幾句話。
“站在這裡做什麼?”他身高腿長,沒多少步就縮短了兩人之間好一段距離,聲音淡淡飄過來。
“看到你在說話,準備先等你們聊完。”
她讪讪笑笑,餘光裡那個女生已經離開,走得匆忙,讓她有些愧疚,于是又補充解釋:“其實可以多說會兒的。她是?”
終于問起這個了。他揚眉,聲音沉沉,“我不認識。”
“哦,那走吧。”姜嶼夏拍拍胳膊,擡步便走。
沒走出幾步,發覺對方好像不在身邊,回頭見他還在原地,于是放緩腳步。
江林晚眼底流露出笑意,準備待她問起,就坦白自己剛才其實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并且還告訴對方站在牆邊的那個女孩就是他女朋友。
當然,後半句他會嚴格保密。
“你笑什麼?哎,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怎麼描述呢?”她皺着眉,終于找好形容詞,“你笑起來的時候有點……不嚴肅。”
他看起來似乎沒聽太明白。
“不正經。當然啦,我不是說你不正經,你挺好的。”
“好在哪裡?”他歎了口氣,話題已經被對方帶跑,看起來她完全沒在意剛才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幾分空落落的難受。
“哪裡都好。”她順嘴接話。
身後就是自動扶梯,猶豫了下,她先行一步踏到鋁合金台面上。
“你……”他已将面色歸正,但嗓音仍帶了點笑。有些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也評價過,說他其實長相挺清冷,可一笑就完蛋。
女生的發頂處有一小道彎月狀發縫,在他面前緩緩下行一道台階的高度。
她伸手将垂落到胸前的頭發挽至耳後,一縷淺淡玫瑰香調陡然溢出,她的話音也随之傳來,“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具體哪方面?”
她回過頭,一雙眼睛又大又亮。“讀研、工作啊,等等之類的。”
晚上躺在宿舍單人床上,耳邊是室友們均勻的呼吸聲以及一兩道間或的鼾聲。他仔細回想幾小時前自己究竟是如何作答的,确認的确每一句都說得合情合理,并且發自肺腑。
她應該是準備國内升研,然後工作。他很早便打聽清楚。既然這樣,便毫不猶豫将自己的人生軌迹設定成與之相适的狀态。
幾天前,夜空多星,實驗室教學樓窗外有隐約蟲鳴。
父母打電話過來,手機在桌面上震動,發出細小的嗡鳴聲。
他知道對方想說什麼,眼底漫上隐隐不耐。
推門而出,走到沒有人的走廊盡頭,他按下接聽鍵。
“準備得怎麼樣,決定好了麼?”父親顯然喝過酒,聲音比平常要洪亮些。作為經商多年的成功企業家,江林晚向來知道對方其實是千杯不醉。
“嗯,還行。”
“‘還行’?”
“就是挺順利的意思。”他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了解過,以你的排名和科研情況,申斯坦福沒有問題,為什麼不想去?”父親沒有退讓的意思,将自己的意見從去年一直輸出到現在。
“A大也很好,畢竟是top2,世排也高。”他輕靠在窗邊,玻璃上映出窗外的樹影。
好像真的快要到夏天了。
月初的海棠花期已過,如今滿樹枝繁葉茂、綠意蔥茏。
“我知道,但你以後的工作……”對方聲音陡然低沉,似乎帶有微妙怒氣,還未說完,手機被人拿開。
一道溫和的女聲透過聽筒傳來。
“我沒讓他說了。你啊,總這麼氣你爸。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多買點。需不需要寄來?”
他舒了口氣,随即又露出苦笑,“知道了媽。幫我和爸說聲,我自己規劃得很好,讓他别擔心。”
母親說話帶有一貫的循循善誘意味。作為一位國内top20大學教授,她很擅長将道理融合在語言當中,這大概也得益于她本人極為看重本科生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