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聲暫停。
蘇知檐心裡一緊,拿起手機,從一個app點到另一個app,頁面暫停時間不超過一秒。
耳朵注意着浴室那邊的動靜,玻璃門推開的聲音傳入耳中。
聲音無比清晰,他仿佛能想象出沈年璟的一舉一動。
蘇知檐身體僵住,不敢回頭。
明明是具同性的身體,以前在遊泳館或者水上樂園都很常見,但他現在就是有點……緊張。
難道是因為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的緣故?
蘇知檐開始後悔當初提出要和沈年璟一起住的意願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沈年璟有些低沉的聲音從側面響起,“你要去沖一下嗎?”
“浴室還熱着。”他語氣輕松,隻有朋友之間的互相關照。
蘇知檐沒有擡頭,抱着抱枕悶頭劃手機,回了一聲,“嗯。”
左邊的沙發陷下去,清甜的草莓清香圍繞上來,蘇知檐恍惚間以為自己身處五月的草莓園。
他轉頭,“你身上為什麼會有草莓的香氣?”
然後愣住。
沈年璟就在離他隻有半個手掌的地方,側臉看着他微微挑眉。
他穿着一身黑色浴袍,可能因為剛沖完澡的緣故,上身并沒有系緊,隻是寬松地罩在身上,随意露出整潔的胸膛和惹人羨慕的胸肌和腹肌。
他沖蘇知檐微微一笑,“大概是因為沐浴露吧,不知道,随便買的。”
才怪。
天知道他為了找一瓶還原水果清香、留香持久淡雅且味道不雜糅的沐浴露有多不容易!!
蘇知檐終于注意到了!
沈年璟面上淡淡微笑,内心瘋狂嚎叫。
“……哦。”蘇知檐點頭。
沈年璟的頭發還濕着,劉海懶洋洋往兩邊一撩,挺拔的眉眼全部露出來,野性十足。
一滴水在發尖搖搖欲墜,最終順着他轉頭的動作落到光潔的胸膛上,順着肌肉線條緩慢下滑,逐漸隐入腰間。
蘇知檐也不知道他的目光為什麼跟着那滴水一路向下……
大概是因為沈年璟真的靠太近了。
他仿佛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的熱度。
蘇知檐佯裝鎮定,眼神遊移開,“我、我去沖澡了。”
沈年璟目光一路跟着他拿起換洗衣物沖進浴室,等到他進門的那一刻才收回視線。
他逐漸松開一直默默緊抓着的沙發墊,呼出一口長氣。
蘇知檐……
他默念他的名字。
他到底該怎麼辦。
沈年璟感覺自己挺可笑的,人生中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還不知道該怎麼追。
直接追吧,擔心蘇知檐排斥同性從而連朋友都無法做。
不追的話……
沈年璟擡眼看向浴室的方向,眸光深邃,掩蓋住所有情緒。
-
“啊啊啊小檐檐,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溫北一見到蘇知檐就貼上來,恨不得抱住痛哭,“那個張暢和你一樣都是惡魔!!”
“怎麼會有人觊觎别人的遊戲時間的??什麼叫‘如果我玩遊戲的時間給他用來學習就好了’。”
“這人不純純啥比啊!”
溫北紅溫怒斥,“要學習回學校去啊,來這裡幹嘛啊啊啊!”
“我想換房間!!”
“我的遊戲局啊。”溫北哭喪着臉。
蘇知檐表情無奈地摸了摸他的頭,“張暢有點精英主義,如果實在忍受不了可以和我換房間。”
沈年璟的頭一下冒過來,鑽進二人中間,笑嘻嘻道:“你們在聊什麼?”
“在聊一個晦氣的人。”溫北咬牙切齒,轉而哭訴,“還是你倆好。”
“專業成績好也不能看不起人吧,我打遊戲又不妨礙他看論文。”
“張暢,上午和你在大廳裡聊天那個?”沈年璟轉頭問。
“嗯,他好像對你還挺有意思的,一直在和我聊你的事。”蘇知檐道。
沈年璟挑眉,“你聊我?”
“就是有關你專業成績的事,沒别的。”
“我就知道!”溫北聞言再次咬牙切齒,“看沈年璟也是學院傳奇就忙不疊打聽,看我家小檐檐是學院香饽饽就從大一開始一個勁貼上來。”
“看人下菜碟的極端精英主義。”
“那他精英他的,怼我算怎麼回事?”
在溫北罵罵咧咧的路上,他們走到多人池。
周圍林木直立,霧氣氤氲,池子之間由屏風和植物相隔,旁邊都有用來歇腳的小亭子。
走到這裡,溫北蓦地停住腳步,看了看兩人。
剛剛還在氣得扭曲的臉立即恢複正常,觑着眼神十分神秘地看了看湯池。
“我……我還是去那邊泡吧。”說完就要繞開兩人往前面去。
蘇知檐一愣,正要開口就聽見沈年璟道:“幹嘛去那邊,這不是多人池嗎?”
他轉頭看向沈年璟,對方眉眼間一片清明坦然,問得也坦坦蕩蕩。
雖然蘇知檐本也準備開口留下溫北,但不知怎得,這一刻心裡突然有些發悶。
他沉默了一瞬,也看向溫北,笑道,“是啊,而且你要是去那邊再遇到張暢,難保你們不會吵起來。”
“張暢屬于那種得理不饒人的人。”蘇知檐思索了一下,語氣肯定,“而且他腦子聰明,主觀邏輯非常強硬,建議不要正面對抗,不僅彼此都說服不了對方還浪費時間影響心情。”
溫北:“…………”哈喽?
所以說他腦子很笨,連打嘴炮都赢不了是嗎?
“不至于——”他試圖反駁,挽回一下自己好歹也是全省前三百的形象,結果剛開口就噎哽住。
?他震驚。
這倆人怎麼都要他留下,什麼意思??
溫北瞪着兩個大眼看了看沈年璟,試圖從眼神中探索出他或許錯過的重要信息。
然而沈年璟隻是神情輕松地站在一邊,除了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頹以外,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又看了看蘇知檐,神色如常,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
奇了這倆人。
溫北心道,難不成他倆愛情的火花必須要他這個火柴助場嗎?
合着他成他倆play的一環了?
他“哼”了一聲,了然道:“不了,我甯願和那個啥比精英吵起來。”
總比在這裡看你倆虐狗的強。
說完吹着口哨哼着不成調的曲子走開。
這個無人的湯池隻剩下沈年璟和蘇知檐兩人。
水流潺潺,溫泉池熱騰騰冒着熱氣,白色霧氣升騰,飄在兩人中間,彼此看不清對方的神色。
像是一層觸手可及但仿若實質的屏障。
“要下去嗎,不然一會兒可能會冷。”沈年璟先開口。
蘇知檐一直不說話,他揚起嘴角,又問了一遍,“站在池子旁邊不下水,别人要是看見了估計要說我們倆是傻子。”
其實不冷,溫泉館的熱氣很足,池子旁邊更是。
但沈年璟此刻手腳冰涼,隻覺得外面寒風十度的天氣穿過層層阻隔鑽進了體内。
他強迫着自己不去看蘇知檐,先下了水,姿态輕松舒适地靠在一旁,沖蘇知檐笑道,“你再不下來,我半個小時後就自己走了。”
蘇知檐微眨了下眼,這才擡腳下了池子。
他上身穿了一件簡單的白T,浸泡在池子中一下整個濕透,緊緊貼在腰腹上。
沈年璟隐晦地挪開目光。
明明多人池很大,兩個人卻一人一頭,連接起來就是一個圓的直徑,恨不得中間隔着一道鴻溝天塹。
沈年璟呼吸刺痛般一窒。
“蘇知檐。”他低聲道,“一定要離我這麼遠嗎?”
蘇知檐整個人浸泡在水中,沒有說話,隻是擡眼看向他。
明明相隔很遠,白色霧氣又飄渺在二人中間,但沈年璟就是看見了蘇知檐的眼睛。
平靜,鎮定。
像月光下安靜的一碗茶水,毫無波瀾。
沒有半點出來玩的輕松和惬意。
自然也沒有任何别的。
沈年璟忽地笑起來,“你幹嘛這麼嚴肅?”
他試圖把氛圍搞得輕松愉快一些,“總不能是因為溫北那個大兒子不在,你這個做家長的擔心了吧?”
“沒有。”蘇知檐終于出聲。
隻是說完再也沒有後話。
但沈年璟還是松了口氣,擡頭道,“那你怎麼這麼沉默,如果是不喜歡溫泉館的溫暖的話,我們可以一起出去裸奔。”
“現在外面九度,一個絕對凍不死但肯定能收獲一堆路人看智障的注視的完美溫度。”
“一定能上今日頭條,然後一起走紅全中國!”
蘇知檐終于笑出聲,輕聲道,“神經病。”
沈年璟不服,音調輕揚,“請不要随便給我下定義,小蘇同學。”
“你有沒有聽過‘人生是曠野’這句話啊,除了神經病我就不能是别的種類嗎?”
“比如,我有可能是啥比?”
“你閑得啊。”蘇知檐忍不住開怼,“那你真可以裸奔出去跑兩圈。”
沈年璟輕輕往後一仰,“千萬别刺激我,我真有可能采納你的建議。”
蘇知檐扭頭,輕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