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時分,米亞城橡樹區警察局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
電話那邊的聲音并不清晰,時而斷斷續續,聽在人類的耳朵裡,有一種非人之物的滞澀感。
接警員不自覺地挺直背脊,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冷意爬上他的脖頸,讓他寒毛直豎。
但不等他為這奇怪的恐懼感到疑惑,就為電話裡講述的内容心驚不已。
“您确定嗎?”顧不得恐懼,接警員迅速确認,在得到準确的地址後,馬不停蹄地通知了外勤。
雖然電話另一頭的先生所說實在匪夷所思,但他們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現場。
于是,執法者們終于發現,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米亞城竟然還隐藏着這樣的罪惡。
但時至如今,他們能做的也不多了。
那些令人憎惡的垃圾們都已經死亡,孤兒院内的孩子則陷入了沉睡,在确定那些孩子真的隻是睡着了之後,現場的搜集工作也告一段落。
剛剛入職的詹姆斯筋疲力盡地靠在車門上,孤兒院内的凄慘場景還在他的大腦裡反複回放,他兩眼失神,不停地喃喃:“天啊,天啊,怎麼會……太可怕了……”
旁邊的老警察點了根煙,拍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在指什麼,“習慣了就好。”
詹姆斯張張嘴,最後什麼也沒說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為什麼害怕,是為了那一具具凄慘詭怪的屍體,還是為了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真相。
或許,還是後者吧,他想。畢竟可怖的屍體隻會讓他一時汗濕後背,而那個真相則會一輩子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車内,琳達收回觀察新人的視線,轉而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個奇怪的少年身上。
沒有人知道今晚的孤兒院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這個唯一清醒的少年,卻并不具備表述的能力。從開始到現在,他能夠發出的音節好像隻有“月亮”兩個字。
少年有一張東方人的面孔,這在米亞城較為少見。他的長相很精緻,猶帶稚氣,看上去既乖巧又可愛,尤其再想到他的遭遇,總讓人不由得心生愛憐。
琳達看着少年趴在車窗上,身上還緊緊裹着那件深黑色的大衣,認真注視着天上的月亮,偶爾會垂下頭,變得無精打采。
琳達猜測,那件大衣應該就來自于報案人,這或許就是尋找他的重要線索,她試着想讓少年換下,卻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拒絕。
想到這裡,琳達歎息一聲。作為一個在米亞城警察局工作了十三年的資深警探,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更為深刻,知道米亞城并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尤其是最近,據說有好幾夥邪/教分子在城内鬧事……
琳達知道,這些邪/教分子絕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他們掌握着奇詭驚悚的能力,而現在孤兒院發生的一切,會是他們的傑作之一嗎?
不太像,琳達在心裡搖搖頭,孤兒院内的孩子都完好無損,還有……她看了一眼少年身上妥帖的大衣,心想,這不是那些癫狂的家夥能做出來的事。
她深蹙起眉,思考起了那些古怪的屍體,在大腦裡和曾經了解過的知識一一對應,試圖抓住一丁點兒蛛絲馬迹。
琳達凝神思考,或許是太過勞累,她換了一個姿勢。月光之下,她的頭低低地垂下,手無意識地刮蹭着方向盤,在皮革上留下刺啦刺啦的聲音,就像那個死在自我狂歡裡的男人,指甲刮破皮肉的聲音一定分外好聽……
“月亮。”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琳達一驚,思緒迅速回神,她并沒有第一時間去看是哪裡發出的聲音,反而臉色難看地看向方向盤。
當觸及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劃痕,她倒吸了一口冷氣,遲來的恐懼讓她毛骨悚然,一時僵立在那裡,隻覺得如墜冰窟。
這時,身後那裡又傳來一聲“月亮”。
她慢慢找回力氣,遲疑地扭過頭,就看見少年裹着衣服扭頭看她,似乎确定她沒事,就又趴在車窗上,撐着臉繼續看着月亮。
“你……會說話?”琳達猶豫着問。
少年沒有說話,他像是在發呆,看着天上的月亮沉默着。
琳達也不在意,感激地看過去,心裡慶幸剛才少年驚醒了她,幸好,幸好她沒有再想下去。
她現在急需用一些閑聊擺脫剛才的陰影,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試圖用自言自語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雖然罪犯都已經死亡,但好在孤兒院裡還有足夠的資料留存,我們可以靠着這些順藤摸瓜,将那些膽敢做這種事的人渣一網打盡。”
“你知道嗎?我有一個六歲的女兒,她和你一樣可愛,像天使一樣……我不敢想象如果是我的天使遇到這種事,我會如何瘋狂。”
“所以你放心,不用害怕,這件事在餘生絕不會繼續打擾你,我用我的橡樹徽章發誓。”
“我絕不會讓任何一個罪犯逃脫法律的制裁!”
琳達自顧自地說着,她不知道這個莫名懵懂的少年能不能聽懂,畢竟剛才接觸時,他連走路似乎都不怎麼熟練。琳達不知道這個少年遭遇了什麼,那些兒童的劊子手們已經死亡,現在知道真相的,或許隻有孤兒院的孩子們和他自己了吧……
琳達眼裡的情緒更加堅定了幾分,“請放心,這個案子一定會被解決,那些僥幸逃脫的人渣,不會一直幸運下去。”
她說完,表情終于舒緩了幾分,在心中暗自想道,至于屍體的事,就不是她能夠解決的了,這又是一樁令人頭疼的事,看來要交給那些人了……隻是要如何給大衆一個交代呢……
車内的月輝突然明亮了幾分。
琳達一怔,褐色的眼睛裡浸透着月華,她不自覺地眨眨眼,一切又恢複如常。
奇怪,她剛剛在苦惱什麼呢?
琳達搖搖頭不再去想,露出一個大快人心的笑容,惡人自作自受,再也沒有比這更令人愉快的事情。
這時,車窗被人敲響。
兩鬓微白的老隊長皺着眉,隐晦地暗示道:“琳達,接下來的事情如何處理,你有頭緒了嗎?”
和那些黑夜裡的人打交道,琳達比他更有經驗。
琳達眨眨眼,奇怪地反問:“什麼事情?”
老隊長愣住,鷹一樣犀利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清透的月華如水一樣在其中流淌,很快他就笑了,笑容中透着疲憊和擔憂,“是啊,暫時沒什麼事了,不過等天亮了,我們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車外開始傳起了交談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