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格外瘦削、形如枯槁的男人，也就是艾裡夫低下頭，問唯一坐着的老人，聲音裡帶着驚恐不安：“我們真的現在就要去嗎？會不會太早了？正确的時間還沒到……”

一旁的卡洛斯也忍不住道：“是啊科倫，那個男孩也并不是合格的祭品，而且今天的天氣——”

他擡頭看了看天空，那上面沒有一絲光芒，像是另一端的深淵，正在緩慢吞噬着這個世界。

他想到了密本裡對它的稱呼。

——黑空。

卡洛斯不自覺地戰栗，說不出是恐懼，還是自恐懼之上生出的敬仰和癡迷。

坐着的老人擡起頭，比起旁邊邋裡邋遢的兩個男人，他雖然已經年邁，但卻打理得幹幹淨淨，像是一位學者。

他也的确是一位學者，科倫·布萊德，是圖雅聯合大學曆史系的一位名譽教授，在圖雅的曆史研究方面，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至于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科倫的眼神陰郁，面上卻是一片平靜，“我們沒有回頭路了，艾裡夫。”

“我們已經被教會視為背信者了。”

提起這件事，旁邊的兩個人陡然沉默，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裡充斥着懼怕。

“想象一下吧，如果不能尋找到一位新的神明庇佑，那麼你們遲早就會被教會的走狗撕成碎片。”

艾裡夫和卡洛斯顫抖着，他們想起了過去，他們是如何對待那些背信者的。

“而祂，祂是一位新生的神明。”似乎是滿意了威懾的效果，科倫的聲音壓低了些，帶着無與倫比的誘惑，他慢慢地、輕柔地講述着。

“幾乎沒有人知道祂的存在，也等于祂幾乎沒有信徒。”

“你們可以再想想，如果可以成為祂的先信者，甚至于是初信者，你們可以得到什麼？”

“你們或許猜不到，畢竟過去的經曆限制了你們的眼界，但是沒關系，想想你曾經接觸過的那些大人物。”

“主教、大主教、甚至于——”

艾裡夫和卡洛斯忍不住順着他的話去暢想，神色越來越激動，面上已經流露出了夢幻之色。

他們期待着科倫的下一句話。

“教皇。”

艾裡夫和卡洛斯的眼睛亮了起來。

科倫輕笑，臉上的皺紋都跟着顫抖，接下來的話卻是嘲諷：“果然是沒見識，教皇和初信者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

艾裡夫和卡洛斯顧不得他的諷刺，卑微地湊到他跟前，像等待知識澆灌的稚童，充滿求知欲地追問：“什麼意思？初信者是什麼？”

科倫看着他們，神色寬容慈愛，輕撫他們的頭顱，像是在布道的神父。

“初信者，是最接近神明的人。”

“他将是神明在人類世界的代行者。”

“在許多密本的記載中，初信者也被視為神明的半身。”

“明白嗎？”

艾裡夫和卡洛斯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這一刻，他們再也不去置疑科倫的決定，而是滿懷期待地看向深海，神色虔誠，心甘情願把自己的整顆心奉上。

科倫仍舊坐在那裡。

他并不在乎旁邊的兩個蠢物，眼裡滿是漠然和輕蔑。

就憑這兩個臭蟲也想成為初信者？

他在心中輕哼，聯想到自己來到米亞後的遭遇，眼裡不由閃過一絲陰郁。

先是提前聯系好，可以購買祭品的“商鋪”，突然由于一場可笑的酒水中毒進入警方的視線，所有祭品都被帶走安置。

随後他隻好停留在米亞，但剛剛把位于深海島嶼上的祭壇布置好，用于購買祭品的大筆财物卻消失不見。

再然後，等他終于想辦法湊了些錢，準備去尋找祭品，住處卻突然被舉報，警察随之而來，查抄了一切。

甚至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引起了米亞那些瘋狗的注意力。

科倫的神色陰沉，還好他來時便做好了足夠的準備，讓那些警察誤以為，他們隻是一群普通的狂信徒。

要不是如此，他也不用費盡心機，才找來一個祭品。

想到這裡，科倫歎了口氣，幸好，這個祭品還陪送了一個。

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年，比不得那個被特意培育的小女孩，但聊勝于無。

接下來，隻要他能夠獲得神明的回應——

科倫低低地笑了，眼裡充滿了癡狂與興奮。

自海中月誕生的神明，深海與黑空的偉大主宰啊。

您忠實的信徒，卑微地期待着即将到來的會面。

眺望着遠方的老人并不知道，在他身後，他期待已久的神明，已經悄然到來。

為了他口中聊勝于無的少年。

本該是寂靜的船艙裡，突兀地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

正坐在船闆上，認真思考自己到底會不會遊泳的星樓，眼睛亮了起來。

他絲毫不覺得，在隻有他和克洛伊的船艙裡，響起另一個人的聲音有什麼不對，反而雀躍地跳起來，轉過身就一頭栽在了那個人的懷裡。

熟悉的氣息籠罩住他。

響徹在耳邊的聲音帶着寵溺和責備，“不聽話，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星樓卻絲毫顧不得回答，而是興奮地比劃：“月亮，好厲害！”

“我剛剛想到你，你就來了。”

月亮隻好無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