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楓的降落傘被酸雨和子彈弄出好幾個大洞。
所幸她最後還是頂着風壓,操縱着她的破傘,踉踉跄跄地在海上降落了,就在距離岸邊隻有百米遠的淺水區。
灌進嘴裡的海水是鹹腥的,其中還摻雜着一股奇異的金屬鏽味。
明楓借着岸上的燈光細細觀察,捧起海水看了又看,才确信這玩意兒确實泛着赤黑色。
所以她迷迷糊糊夢到的那個場景,在未來是真實存在的。
海水,礁石,面具男。
或許她應該去找一找,那個戴面具的家夥究竟是誰。
她脫掉身上的裝備,獨自遊回了岸邊,坐在廢品成堆的沙灘上,身後就是斑駁島。
可是接下來,她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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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晚,島嶼東側的霓虹街像往常一樣,充斥着喧嚣與混亂。
小混混們三五成群地上街遊蕩,向每一個膽小的過路人炫耀自己剛從地下義體醫生那裡植入的二手貨,順便搶走路人身上的東西。
店鋪老闆在全息投影背後兜售商品,表情麻木,語氣生硬,對街上發生的事情視若無睹。
居民樓燈火璀璨,外牆卻被酸雨腐蝕得破爛不堪,每一戶都門窗緊閉,樓宇間時不時傳來莫名的尖叫聲。
就在這條霓虹街的盡頭,有一家複古遊戲廳,它的門口挂着時亮時滅的粉藍色招牌,生意冷冷清清,幾乎見不着什麼客人。
過了許久,終于有個刺猬頭男人,在經過這家店時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立刻進門,而是戴上通訊器,對那頭的人報告:“老闆,我找到了。”
對方問:“那地方什麼樣子?”
“破爛小遊戲廳,裡面半條人影都沒見着,就一個仿生人站在前台。”
“應該沒錯。你進去找台機器,玩一個名叫《反抗騎士》的遊戲,在初始場景裡找到一扇藏在角落裡的小門,對着它連開九槍。”
“?”刺猬頭對這樣的指令表示不解,但還是走進了店裡。
前台的仿生人長相十分可愛,看着就令人喜歡。但是見客人進來,她隻微笑着說了一句“歡迎光臨”,随後就不再搭理他。
刺猬頭不打算自讨沒趣,于是找了台機器,坐下玩《反抗騎士》。
進入遊戲後,他按照金主的說法找到隐藏門,然後“砰砰砰”連開數槍,到第九下的時候,整個遊戲廳忽然響起一串門鈴聲,緊接着所有燈光都暗了下去。
門鈴聲不多不少,也是剛好九下。
刺猬頭被吓了一跳,立刻從椅子上彈起來,拔出腰間的手.槍,慌亂地四處瞄準。
就在這時,前台仿生人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臉上完全換了副表情——她揚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有新客人了?歡迎光臨。”
這回的語氣和之前截然不同,帶着幾分對他不屑一顧的傲嬌感。
那一瞬間,刺猬頭産生了一種“她是活人”的錯覺。
但這是不可能的。
全世界的仿生人都遵循着嚴格的生産标準,它們的後頸、臉側、手臂等處都有特殊标志,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就在刺猬頭将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女性仿生人身上時,遊戲廳有什麼地方傳來了“啪嗒”聲響。
刺猬頭朝身後看去,隻見角落裡有一扇隐形門被打開了。
門的位置,竟然和《反抗騎士》遊戲裡的一模一樣。
這當然隻是一個小把戲,看似打破了現實與虛拟的界限,其實稍微花點功夫就能做到。
仿生人在他驚訝的注視下,徑直走到那扇門邊,又一次擡了擡下巴。
“進去吧,你要找的人在裡面。”
“……”
刺猬頭欲言又止,看對方隻是個不想搭理自己的仿生程序,隻好硬着頭皮走進了門内。
隐形門後的空間不大,剛好能夠擺下一張環形沙發。
昏暗光線下,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影,有些看不清面容。
隻聽那人對門口的仿生人道:“小漫,謝謝你,可以回去了。”
收到指令後的下一秒,名叫“小漫”的仿生人立刻換了副面孔,臉上重新挂起标準的營業式微笑,回到前台去了。
這一幕放在真人身上,可能會被懷疑患有賽博精神病;但對于仿生人而言,“人格切換”是一個很常見的功能,所以刺猬頭也是見怪不怪,從她身上收回了視線。
他一隻腳踏進隐藏空間,頂燈随之亮起,沙發上的人也終于顯出真容。
那男人個頭高高的,身形健碩,金發棕瞳,五官輪廓較深。腦後紮個小揪,下巴的小胡子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更成熟一些。
他像一位西方古老莊園的主人,對所有來客抱以溫和紳士的笑容。
不過,真正吸引刺猬頭注意的是,這個男人的身體義體化程度極高,裸露在外的皮膚連接着很多金屬部件,甚至整條右手臂都是機械義肢。
這說明他不僅有足夠的錢,還有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
刺猬頭咽了咽口水,終于确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請坐。”
男人擡手,将一杯水推到刺猬頭面前。
刺猬頭大喇喇往沙發上一坐,自報家門:“我是樸先生派來的。”
男人點了點頭:“大緻的委托内容,樸先生已經和我聊過了。”
刺猬頭:“所以你就是……艾柯?”
被點到名字之後,艾柯笑了,往身後沙發上一靠:“不然呢?我是《反抗騎士》遊戲裡的NPC?”
他的幽默讓刺猬頭嗤聲一笑,認可了他的身份。
因為現實不是遊戲,現實比遊戲更冷峻、更殘酷。
“老闆說,你提的條件可以接受,前提是一切順利。不過,你隻要做好接頭人的工作就行,不要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艾柯抱臂:“知道了,五日後我會去海邊碼頭,代他接頭。”
刺猬頭從兜裡掏出一枚金屬片,放在他面前:“這是接頭信物。”
艾柯沒有立刻觸摸信物,而是盯着它看了一會兒。
刺猬頭無視艾柯的行為,問他:“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沒有我就走了。”
艾柯沒有說話,刺猬頭就當作是默認,起身向外走去。
剛出去沒兩步,他身後忽然響起艾柯的聲音:“其實,我的确有個問題——”
刺猬頭渾身一緊。
艾柯:“既然隻是接頭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還要重金發布委托?樸先生自己不想去,随便派個人去不也行嗎,比如你。這裡頭,不會有什麼隐情吧?”
刺猬頭轉身,對他露出一個慌亂的笑容:“這個……老闆他有自己的考慮,我也不清楚。”
話說到這地步,已經露了馬腳,不必再問了。
這次的委托人,一定刻意隐瞞了某些事情。
艾柯輕笑一聲,揮揮手:“你走吧。委托已經接了,我不會反悔的。”
刺猬頭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連忙離開了。
在他走後,隐藏門緩緩關閉。
與此同時,艾柯所在的空間開始緩緩下降——原來沙發下面安裝了一個升降梯。
電梯降到遊戲廳的負一層之後穩穩停下,艾柯起身,離開了自己親手改造的傑作。
在負一層的公共區域,有一個齊耳短發的少女,身材纖細,神色沉靜,正在專注地擺弄一台便攜式電腦。
“我回來了,”艾柯對她道,“有個委托。”
少女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知道她根本沒在聽,艾柯走上前去,輕輕敲了敲她的電腦前蓋。
“還在嘗試連線嗎……?”
對方一邊敲擊鍵盤,一邊對他道:“嗯,太可惜了,明明差一點就能拿到資料。我在想辦法彌補。”
艾柯倚着桌子:“那你想到辦法了嗎?”
對方抿唇:“沒有。”
“那就暫時别想了。小堇,你沒必要把自己逼得這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