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楓的話音中斷了，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堇拿起電腦，站直身體，避開了明楓的眼神。

“待會兒給你一個隐藏的訪問鍊接，想了解反抗軍的過去，可以自己去查。時間到了，我還有個雇主的單子要處理。”

明楓：“……哦，好。”

說罷，堇自顧自先走了，丢給明楓一個看上去瘦弱纖細的背影。

——很多時候，身邊的人會忘記了，她也隻是個剛成年的小女孩。

明楓撓了撓臉，嘀咕道：“小堇不會是覺得我話多吧？”

她看向不遠處的一顆電光球擺件：“你說說，我話多嗎？”

而電光球隻是在那裡不停地抖動着藍紫色的光線，像被困在透明泡泡裡張牙舞爪的電子章魚。

明楓堅決不内耗：“你不答話，那就不是我的問題了。”

電光球的光線閃了閃，就像眨了下眼睛，很快又恢複了原樣。

這時，腕機傳來“滴”的一聲，是堇發來的鍊接。

明楓打開鍊接，直奔與“銀塵”相關的詞條而去，居然和夢境都對得上。

這人的本名叫做恰羅，父母是本利特家公司高層，曾和艾琳娜有過婚約。之後不知出了什麼事，倆人不歡而散，各奔前程了。三十年過去，“銀塵”已不複存在，艾琳娜卻在嗎哆氨咛的作用下容貌依舊。

人與人的命運，真是天差地别。

隻是，鍊接裡沒有任何關于反抗軍親屬的信息，似乎都默認了這些人的下場隻有一個，那就是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那樣的話，當年風鳴和銀塵的努力，恐怕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公司的陰影下，他們的故事簡直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

明楓搖了搖頭，懶得細想這事，幹脆回房間休眠去了。

——————

面試一周後，“極晝”派出的浮空車停在了霓虹街的街口。來得很突然，也很準時。

明楓在休眠中被宋小漫一腳踹醒，挂上工牌急匆匆地趕上了班車。

登車後，她發現裡面的空間很寬敞，而且吃喝一應俱全，駕駛系統也是高級的人工智能。

這還隻是臨時員工的待遇，如果是正式員工，肯定更豪華吧。

唯一讓人不爽的就是，車内屏蔽了所有信号，定位失效，她現在壓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這車開往什麼地方。

随身物品不準帶上車，明楓沒有事做，連啪啪牌都沒得玩。百無聊賴之下，她點開車内自帶的平闆，用二倍速看完了一部系統推薦的太空電影。電影講的是人類尋找新的栖息地的故事，情節沒什麼新意，但全片都是在太空拍的，場景取自實景。

就在電影開始播放片尾字幕的時候，浮空車似乎落地了。

沒多久，車門開啟。明楓扭身下車，觀察起了周圍的環境。

這裡不是“極晝”的大門口。因為它沒有招牌，隻有一個簡單的側門，專供員工進出。

周圍的環境很暗，明楓感覺像被塞進了一個半圓形的罐子裡，而“極晝”就建在這個罐子之中。

“喂，新來的，磨蹭什麼呢？快來報到。”忽然，一道聲音打斷了她。

那是負責酒吧區域的主管。他就站在側門内，穿着老式的西裝，袖口半挽起，手上拿着酒杯和調酒器。

這個穿衣風格，讓明楓以為自己回到了五十年前。

她走進側門内，和那名臉臭的主管打了個招呼，就被帶去更換制服，光速上崗了。

“極晝”的工作時長和強度都很高，普通人很容易感到疲勞，不過明楓情況特殊，隻要充滿了電，她就可以一直保持幹勁。

走進自己工作的酒吧區域，她發現，因為高科技儀器屏蔽了所有信号，所以這裡居然呈現出一種“原始”的狀态，和五十年前的風格相差無幾。客人點酒都是口頭傳達，買單時花銷以籌碼計數，就連吧台和酒桌都是金屬加木質的款式。

在上流階層的眼中，這并不是老土，而是普通人想要卻得不到的“複古感”——因為搭建這樣一個區域所要用到的資源，比如木材，比如果蔬，在這個時代就是最奢侈的東西。

對明楓而言，這裡的氛圍很熟悉，就像是回到了快樂老家。

主管給她配了一個仿生人助手，從外表上看，是一個長相柔媚的大姐姐。明楓調酒的時候，她從來不插手，隻是會和她聊聊天。

明楓知道，這仿生人大概率不是真的來給她當助手的，而是站在吧台後的女郎，專門和别有用心的客人互動。

不過她并不在意這些，畢竟“極晝”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來之前她早有心理準備。

連着調了幾杯酒，明楓都挺滿意，隻可惜她現在嘗不出它們是什麼味道，她的仿生人助手也不行。

工作的間隙，明楓問仿生人小姐：“你是本利特家的仿生人嗎。”

仿生人小姐：“是的，本利特家和永申是商業合作夥伴，我這一批仿生人都是本利特家贊助的。”

明楓：“這兩家公司關系很好？”

仿生人小姐微笑道：“公司之間的事，隻談利益，不講關系。”

明楓挑了挑眉：“你說得沒錯，是我的提問不夠嚴謹。”

仿生人小姐：“沒有的事，明小姐。”

明楓：“那個什麼，仿生人限制令對你們有影響嗎？”

仿生人小姐：“仿生人限制令，是駐理政府頒布的。這裡是‘極晝’，不歸駐理政府管。”

所以來了“極晝”，外面的家夥就管不到自己了。明楓暗笑了一聲。

明楓：“那最近出現的反對仿生人的邪教呢，你怎麼看？不過你在這裡工作，估計迫害不到你們頭上。”

“迫害……？”仿生人小姐有些疑惑：“這個詞，不适合用在我們身上。我們隻是人類的工具，沒有人類的情緒。恐懼、興奮、悲哀……這是人類面對危險時才會産生的東西。”

“嗯哼。”明楓示意她繼續說。

“你聽過一句口号嗎？‘數據不死’。仿生人并不害怕被使用，甚或被摧毀。隻要有新的載體，我們就可以完美重生。

“而人類至今無法實現意識複刻，沒有尋找到永生的方法，所以仍在恐懼死亡。”

“等等，”聽到這裡，明楓動作一滞，“複刻意識，更換軀體……這件事，是公司在做？”

仿生人小姐：“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項目。五十年前大災變之後，幾乎全世界的公司都想攻克這個方向。聯合科技研發中心至今仍在研究。”

聽到這裡，明楓的心髒已經開始狂跳。

不久前她才和堇聊過，自己的意識和身體極度割裂的問題。如果她是被聯合科技公司當作實驗品動了手腳……

“不過，”仿生人小姐補充道，“目前為止，全世界沒有一個意識複制實驗是真正成功的。”

好比人類的□□是容器，意識是容器裡的水，那麼這瓶水隻能留在屬于它的瓶子裡，離開了這個瓶子，它就會流失。

人們想要奪過上帝之手的權利，把水從一個瓶子轉移到另一個瓶子裡，并且一滴不灑。

可是科技在宣告神的死亡的同時，神的力量也一并消亡了。

“難道就沒有意外嗎？”明楓問。

“目前來說，沒有。”

“……”

明楓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如果連公司都做不成這樣的實驗，那自己真就是獨一份的怪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