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咣當——”
她緩緩轉頭去看,發現明楓真的用紙做的手.槍和子彈,打倒了遠處吧台上的一隻金屬杯子。
待視線轉回,明楓已經填上了一顆新的子彈,把紙.手.槍放在她面前:“你試試?”
鄭秋言看看面前的手.槍,又看看明楓,但是避開了她的眼睛:“你在變戲法?”
明楓搖頭:“不是戲法,就是普通的折紙而已。隻要你想,你也可以做一個。”
“算了,懶得做。”鄭秋言扁了扁嘴,但還是用指尖碰了碰紙.手.槍,猶豫着将它舉了起來。
明楓點了點手.槍上的瞄準器:“看這裡。對準了就按下扳機。”
“知道。”她咕囔了一聲。
老爹就是幹軍火生意的,她見過的武器自然不比明楓少。
瞄準一個杯子之後,女孩扣下扳機。紙做的子彈擦着杯壁飛了過去,沒能讓後者倒下,卻也在吧台上抖了兩抖。
明楓不由吹了個口哨:“準度可以啊。”
“我小時候經常拿槍,把它當玩具。”
“後來呢?”
鄭秋言欲言又止:“……後來,知道槍是用來殺人的,就不玩了。”
“那我這把槍送你,”明楓指了下自己的紙.槍,“它不會殺人,可以純粹當作玩具來玩。”
“……你真幼稚。”
“是啊,我幼稚又無聊。現在,我又想玩剛才那個抛硬币遊戲了,可以陪我玩兩把嗎?”
“……”
“規則還像之前那樣,你赢了,可以往我臉上貼紙條;你輸了,就往你臉上貼。”
“……幼稚。”鄭秋言翻了個白眼,但沒有拒絕。
明楓不在意地笑笑,掏出硬币彈上半空,然後伸手接住。
“猜吧。”她握着拳。
“……反。”
明楓展開手,是硬币的正面。
“你猜錯了。”她從手邊拿起一張紙條,把它伸進玻璃水杯,在一端蘸了點水。
“幹嘛……?”
“幹紙條怎麼貼得住?沾點水才好。”
還沒等鄭秋言反應過來,發出抗議的聲音,明楓就以極快的速度把那紙條貼在了女孩的臉頰上。
突然被人這樣冒犯,鄭秋言生氣了,兩道眉頭擰在一起。
“你幹嘛!”
明楓把玩起了手中的硬币,一臉從容:“願賭服輸——直到睡前都不能摘哦。”
鄭秋言的眼神落在玻璃水杯上。通過半透明的杯壁,她看見了自己變形的臉,以及臉上那張晃悠悠的顯眼紙條。
她被氣笑了:“行啊,再來。”
這一次她仍然猜反面,對了。
于是女孩氣鼓鼓地學着明楓的樣子,給她也貼上了紙條。
其實以明楓現在的視力水平,完全可以在抓住硬币的那一瞬間就看清正反。
所以她懶得猜,隻讓鄭秋言猜,畢竟貼紙條才是最好玩的環節。
感覺有點沒勁了,明楓就提出換個玩法,什麼猜拳、拍手、比長短,都是女孩口中“幼稚無聊”的遊戲。
在她們眼裡,這一定是很古早很古早的東西了。甚至對明楓來說,都是記憶裡十分遙遠的事。
鄭秋言嘴上不配合,給明楓貼紙條倒是貼得越來越起勁,半天時間過去,已經把明楓臉上貼滿了,隻露出兩隻眼睛——當然,她自己的臉上也是一樣。
明楓:“好了好了,停戰,貼不下了——”
說罷,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不約而同地笑了。
女孩枯潭一般的那雙眼睛裡,忽然有了水色。
笑着笑着,鄭秋言問她:“……其實,你是我爸找來的吧?”
明楓大方承認了:“嗯。”
“不管怎樣,謝謝你今天陪我。無聊的東西……也還挺好玩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發自内心地笑過了。
“抱歉啊,”明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沒跟你說實話。”
“……”女孩搖了搖頭。
明楓拿起一張紙片,在指尖摩挲:“這東西我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在科技這麼發達的時代,沒人寫字,也就沒人用紙。”
她接着說:“今天的遊戲完全可以在遊戲機上做,懲罰也可以換成扣分,很簡單。但真實存在的東西,當你觸碰到它的時候,那種感覺和虛拟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它存在,所以你也存在,我也存在,我們的知覺是真實的——真實,才是活着。”
作為一個已經脫離了真實的人類感受的“仿生人”,明楓羨慕他人,還能以□□的方式感受存在。
她笑了笑:“當然,你可以不贊同我的話。”
“不,有點道理。其實……我現在好受點了。”
明楓聽懂了,女孩說的是自己的病。
“Akira,你有想做的事嗎?”
“過去有,現在沒了。”
“是什麼?”
“好像有很多,但是我都忘了。”
“忘了也沒關系,總能找回來的,”明楓起身說,“走吧,天快亮了,我們去看看海。”
她拉着女孩的手腕,走到餐廳外面,去往遊輪最高的觀景房。
在遠離斑駁島的海域,海水從赤黑色一點點變回了藍色,雖然再也不是明楓記憶中的湛藍,但也有了幾分正常海水的樣子。
在陰雲遮不到的天際,日光化成一線,将海與天之間的縫隙分開,就像劈開天地的那把斧頭。
明楓:“你看,這片海是不是比想象中好看?”
女孩輕輕點頭:“嗯……”
明楓低頭,聽上去是笑了,實則暗自摸了摸鼻子。
……真是抱歉啊。
人類的生活被自己的造物弄得一團糟。當年的我們,居然留下了這樣一個爛攤子給以後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