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裡見昭奈二人匆匆告别後,朝比奈繪琉渾渾噩噩地走在回家路上。
直到現在,她都沒能找回實感。今天晚上體驗到的可怖的一切,像是一場惱人的夢境持續不斷地纏繞她;另一方面,早川僵死的笑臉牢牢刻進了她的腦海中,忘都忘不掉。
深夜的街道寂寥無人,小巷甯靜而窄長,鬥折蛇行,蜿蜒向伸手不見五指的遠方。兩側人家戶門緊閉,不見燈光,隻有門口擺放的鮮花盆栽尚在晚風中搖曳,目送過路人。燈與燈間隔稍遠,光線微弱,躲在枝葉後映出一片青白。
朝比奈繪琉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着,不曾注意前後悄然彌漫起了濃重的夜霧。
厚重潮濕的霧氣遮蔽視線,她後知後覺擡頭,發現十步開外有個隐隐約約的人影正站在霧中。
那道身影,她很熟悉。
繪琉心中一喜,小跑上前:“媽!”
朝比奈裕紀笑着走向她,嗔道:“真是的,這麼晚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回家。”
“媽……”
朝比奈繪琉鼻子一酸。
她好想不管不顧地撲進媽媽懷裡大哭一頓。
就在此時,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
她散漫地接起。
身邊的霧氣愈發濃重,張牙舞爪的樹影被隔絕于重重迷霧之外。
“繪琉……你……在哪裡?”
朝比奈繪琉停住腳步。
如鲠在喉,她說不出一個字。
握着手機的手止不住開始發抖。
“你知不……現在已經十點了?你們班主任說……放學了,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手機……打不通,媽媽……很擔心……”
聽筒另一端,熟悉的埋怨聲隔着滋滋電波音模糊且斷斷續續地傳來。
朝比奈繪琉卻止不住地渾身一陣陣發冷。
走在她身邊的朝比奈裕紀側了側頭,問道:“怎麼了嗎,繪琉?”
朝比奈繪琉僵硬地放下手機。
如果說……剛才打電話給她的是媽媽的話……
那現在……
站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到底是……
朝比奈裕紀臉上依然挂着溫柔的微笑。
“繪琉,電話裡那個媽媽,也像我一樣親切嗎?”
*
“喂?繪琉?繪琉!”
裡見昭奈雙手握住手機,仿佛這樣就能夠拽緊聽筒另一段的少女,不讓她被潛藏于暗夜中令人不安的未知奪走。
她急切地加大了音量。
“她是誰?你現在到底在哪裡?”
“明……理穗,是我的……姐姐……”
在電流的幹擾聲中,裡見昭奈勉強拼湊出少女斷斷續續的聲音。
“那個女人……絕不可能自殺!我……想要找到……真相……”
“我在……樹林裡,出不去,昭奈,救……”
“嘟——嘟——嘟——”
耳畔傳來嘈雜的忙音,恍若剛才少女缥缈的說話聲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幻覺。
“發生什麼事了?”
森千黛側過頭關切地扶住她。
“繪琉出事了,”裡見昭奈掐斷電話,擡頭果斷道,“她好像被困在樹林裡了。”
“樹林裡?”
森千黛一頓。
二人對視一眼,她語氣肅然:“我們回學校。”
十分鐘後。
裡見昭奈從純黑勞斯萊斯上邁下時,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坐這麼高檔的車。
開車的依舊是先前打過照面的管家鈴木鏡,她在後視鏡中掃過裡見昭奈的臉時微微擰了擰眉,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但終究什麼都沒說,隻是按照森千黛的吩咐,一腳踩下油門。
“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進去呢?”
森千黛與裡見昭奈探出小半個身子,扒在緊閉的學校鐵門欄杆處,露出一上一下兩顆整齊的腦袋。
裡見昭奈眼珠轉了轉,扭過頭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唇畔示意噤聲,默默比了個口型。
“我有辦法。”
森千黛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泛起晶亮的光,透出一股無聲的好奇。
裡見昭奈摘下劉海上的貓咪發卡,往地上輕輕一抛。
發卡落地的瞬間,一隻身形苗條的三花貓頓時顯現。貓咪探爪壓低前半個身子,結結實實地伸了個懶腰,她抖抖耳朵,打了個哈欠,才不緊不慢地踱到裡見昭奈身邊。
“說吧,小鬼,什麼事?”
裡見昭奈蹲下身附在甯子耳邊壓低聲音叽裡呱啦說了一通,森千黛好奇地盯着她倆交流。
片刻後,三花貓轉過身,跺跺前爪,于夜色中輕靈一躍,越過鐵門,消失在亮着燈的門衛室前。
不一會兒,貓咪輕盈折返。路燈将三花貓的孤影拉長,柔軟的肉墊富有節奏感地踩在地面上,卻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路燈下,貓咪銜在口中的東西銀光一閃。
是一串鑰匙。
甯子“咪嗚”一聲,把鑰匙吐到裡見昭奈手心。裡見昭奈剛伸出手想要如往常一般撫摸她的腦袋,就被她用爪子一把按住。
“報酬。”
甯子眯起眼,冷冷道。
“三文魚刺身拼盤。”
裡見昭奈正借着森千黛手機電筒的光線辨認着屬于鐵門的那一把鑰匙,頭也不擡地敷衍。
“不要。上次剛吃過,膩了。”
由于身處昏暗的環境,優木甯子琥珀色的貓瞳變得如黑珍珠般圓潤,看上去單純又可愛。但裡見昭奈卻覺得,如果貓可以翻白眼的話,甯子此刻的白眼應該已經翻到了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