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序沒想到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瞳孔微微放大,像一根直愣愣的樹樁,就這麼被她胳膊環住,連手都握成拳。
兩個人的臉一下離得很近,甚至能感覺到彼此溫熱的呼吸。
走廊空空蕩蕩,白天的喧嚣此刻全都化作了幽深清冷。
熟悉的味道鑽入鼻腔肺腑。
溫檸額頭抵上一片堅硬的胸膛,委屈後知後覺全被害怕激發出來,山崩海嘯般反湧上心頭。
從小到大的二十五年,她從來沒吃過什麼苦,想要的,喜歡的,都能得到。
偏偏這兩個月,壓了滿腹的委屈,比過去幾十年的加起來還要多。
肯定是因為懷孕,激素會嚴重影響孕婦,非常容易情緒崩潰。
她閉上眼,在男人懷裡把這兩個月的一切數落了個遍:
沒一件是順利的。
所有事情堆在一起,樁樁件件,都讓人不舒服。
為什麼小說好好的就是寫不出來。
為什麼談了很久的男朋友一消失就是兩年!出軌了又突然出現。
她不過就是借酒買醉,犯了每個女人都會犯的錯,就那麼一次,怎麼還偏偏懷了孕。
氣勢洶洶沖上去,結果又鬧了個笑話。
好不尴尬!
她才談過一次戀愛,怎麼就要面對這種懷孕打胎的事……
她不過就是失眠睡不着而已……
溫檸扯住男人的衣服,眼淚肆意妄為,沿着面頰大片大片往下暈。
沈淮序盯着她的發頂,眉頭輕擰。
他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人的淚腺怎麼會流出這麼多眼淚,竟然能把衣服都哭透。
也在她抱住的一瞬間,身軀緊繃,連呼吸都停滞了。
懷裡的人柔軟、纖細,仿佛稍一用力就會碎掉一樣。
他知道,他們的身體有多不一樣。
沈淮序慢慢垂下頭,看到懷裡的人克制着抖動的肩頭。
一開始還是低聲啜泣,後面似是止不住了一般,聲音嗚咽着,像被困住的小獸。
他伸出手,在即将落于她纖細單薄的脊背時,又觸電般蓦地僵住。
聽到細微的動靜,沈淮序擡起頭,那動靜來自走廊的另一端,一群人,烏泱泱的,不知道圍在一起看着什麼,正鬧哄哄地往這兒走。
——這裡不合适。
沈淮序一把扣住女人的手。
——“我知道。”
——“先跟我來。”
溫檸沒聽出他的安撫,反如大夢初醒,一激靈收回手,後退半步。
對上男人鎖着的眉心,她這才發覺自己情緒上頭,埋在他胸口莫名其妙掉眼淚的行為有多奇怪。
一種狼狽和慌亂感油然而生。
“我——”
她怎麼……?
或許哭的太猛,撤的太急。
總知腿腳不聽使喚,擡腳時一踉跄差點把自己絆倒。
好在沈淮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胳膊,将人往回帶。
再一垂眸,沈淮序看到她發紅的眼眶,和滿是淚痕的淨白小臉,就連剛剛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都是暗啞的。
掌心裡的胳膊纖細瘦弱,甚至叫人擔心一用力就會折斷。
“跟我來。”
在她開口之前,沈淮序快速說了句,推開主任醫師辦公室,拉着人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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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門剛關上,那邊護士又敲開了門。
“沈醫生——”值班護士急匆匆道:“廁所垃圾桶裡有一個棄嬰,生命體征很弱,是溫小姐發現的,剛剛她還在護士台,但是不知道……”
住院部每晚都有值班醫生和護士,當天如果有任何意外,都需要禀告值班醫生,所以一聽說沈淮序下了手術,就趕忙過來通知。
她還記得溫檸剛剛明顯被吓到的樣子,但是路過病房和走廊都沒看到,沒成想門打開,話匆匆說到一半。
一擡眼,就看到了診室裡,坐在沈醫生位置上的女人。
五官明媚,雙眸如水晶般圓潤透亮,又因為安靜的坐着,看起來溫和又脆弱,惹人心憐。
估計是吓到了,大半夜的,饒是她們這些在醫院待慣的人也害怕。
護士彙報的時候,沈淮序扭頭短暫的瞥了一眼,目光定在她還潮濕的眼眶。
留下一句極為官方的交代,“先在這兒坐着,等我一會兒。”
而後就往門口走,隻匆匆一眼,不得不收回目光。
棄嬰有一部分是剛脫離母體不久,需要争分奪秒搶救。
“嬰兒現在怎麼樣?”沈淮序詢問情況,邊和護士往外走,門沒關,半敞開着。
他們站在門口。
溫檸進來就被安置到椅子上,門口聲音不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隻斷斷續續聽到“報警、産科、監控……”的字眼。
但知道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