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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朝玉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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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一刻,蘇郁儀想到的是她才中舉人那兩年,在浙江時度過的日子。

那是興平末年,她和一群年齡相仿的女孩兒們同在一家書院裡讀書,那時太後娘娘才放出要選女進士的風聲,她們都是書院裡第一批女學生。

那時一群女郎湊在一起,心裡想着的都是日後能如何靠自己的本事謀個好前程。

她們大多是從尋常人家出身的女孩,一個個咬緊着牙關不肯向父母宗長妥協,卻又一個個被家裡人或逼迫或哭求着從書院帶走。

那些讀了書的女孩子,大多都不肯重新囿于高牆之下,卻又無法違拗父母的威逼利誘。

科舉這條路,越往上走,女孩子便越少。

從州縣上挑出來進入國子監的女貢生,也不過隻有三人。像郁儀一樣能從地方上考上來的女進士,隻有她一個人罷了。

她不懂打扮,也沒有錢、沒有心思打扮。

她隻知道要拿為數不多的錢買更多的書、更多的筆墨。

和她交好的一個女舉人迫于無奈離開書院前,曾與她徹夜長談。

她說:“郁儀,為什麼這世道隻教女人塗脂抹粉,為什麼稱頌一對夫妻總要用‘郎才女貌’,縱然有了美貌又如何,不過是成為男人擺在府宅裡的一個陳設。美貌對男人有用,對我們自己又有什麼用呢?可權勢才是你的底牌,你有了權勢,美貌便是錦上添花。若一無所有,這美貌隻能讓你依附男人而活。”

女舉人淚眼涔涔,拉着郁儀的手不松開:“我若能像你一樣繼續考功名就好了,我考到浙江來,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多少努力,如今我爹娘逼我回去嫁人,我這十年的心血全都辜負了。隻盼你能飛得高、飛得遠,隻盼你讓我們都不要再過這種身不由己的日子。”

後來郁儀一路咬着牙往上走,這個女舉人卻再也沒有了消息傳出來。

不知道她如今過得好不好,更不知她還在不在人世。

郁儀想着想着,思緒飄得有些遠了,再回過神時發覺自己已經遠離了承恩寺前院中人聲鼎沸的地方,倒是沿着石階走到了後院的竹林旁。

這裡翠竹如霧,清靜遠人,除了一條深徑外,隻餘下輕靈的鳥鳴。

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竹林裡亦時松香徐徐。

郁儀圍着竹林走了幾十步,迎面走來一位神色匆匆的婦人。

她烏發高绾,眉眼旖麗,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一身寶藍底鴉青萬字團花對襟襖,頭上插着一對并蒂芙蓉钗,妝容雍容精緻,看得出不是尋常人家的娘子。

見了蘇郁儀,那婦人像是松了口氣:“這位姑娘,我是從後山上下來的,沒成想和我家奴才走岔了路,能不能問問你,往前院去的路,可是從這裡走?”

郁儀點頭:“從這往下再走一刻鐘的功夫就能看見主殿的寶頂了。”她擡頭看了看天色,想着也快到午時了,怕曹岑一會兒來尋她,索性道:“我與夫人一同下山吧。”

美貌婦人聞言喜出望外:“如此當真是謝過姑娘了。”

山路崎岖蜿蜒,草色青青覆于階上,婦人明顯養尊處優久了,路走得久了便有些疲倦,腳步也顯得有些淩亂。郁儀擡手扶住她的手臂:“路上滑,我扶着夫人吧。”

婦人拍了拍郁儀的手:“真是麻煩你了。”

她見郁儀溫聲細語,心裡越是覺得她可親,便不由得閑聊起來:“聽口音,姑娘不像是京城人,倒有些南面的口音。”

郁儀點頭:“我是松江人,去年年底才到京中來的。”

婦人聽罷微笑:“松江是人傑地靈的地方,果然你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來承恩寺可是求姻緣的?這兒的姻緣很靈。”

郁儀專心走路:“過來逛逛,倒也沒有求姻緣的心思。”

婦人驚訝了一下:“我像你這般年歲的時候,早便成親了。”

說到這又停了停,語氣惆怅起來:“你說的是了,成親早又有什麼用呢。我這次來是求子的,我與我夫君成婚五年了,至今膝下都無所出。前兩年我夫君還未曾說什麼,近些年一個連着一個地往家裡擡人,可也是奇了怪,這五六個妾室都沒有子嗣。家婆又催得緊,我便是隔三差五就要來承恩寺求上一求。”

郁儀不擅長答對這樣的話,好在這個婦人又繼續開口:“如今我倒是很羨慕你們這樣自由自在的姑娘家,不被拘束着,做什麼都能由着自己的心意。”

二人說話間,佛寺正殿的琉璃頂已經出現在了眼前,在這明晃晃的日頭下,倒映出璀璨輝煌的光影來。幾個仆從模樣的人正焦急地守在正殿門口,看到這個美貌婦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一行人七手八腳地将這婦人圍在中間:“王妃娘娘,可真是急死奴才們了。”

梁王妃拉着郁儀的手不松開:“好孩子,真是多謝你了,若不是你我隻怕要轉上幾個時辰才能下山來。”她見郁儀衣着樸素,不像是哪家的貴女,所以示意奴才拿了些銀兩來:“這點子心意還請你收下,當作是我請你喝杯茶。”

郁儀聽罷推脫:“不是什麼要緊事,娘娘太客氣了。”

從聽到奴才叫她王妃之時起,郁儀便有了退避的心思。朝中未就蕃的親王隻有三位,已成婚的隻有梁王一人。

少帝登基以來,幾位皇叔都不像表面上那麼太平,這位梁王便更是樹大根深、不好相與的人。先帝在時,也曾考慮過讓梁王為太子,隻可惜梁王一直膝下無子,皇帝才斷了讓他承繼大統的念頭。

蘇郁儀才入京師,又一心想謀劃着到太後身邊去,這個節骨眼上若被有心人看見她與梁王妃私相授受,隻怕會斷了她的前程。

梁王妃見她不要,心裡也有些奇怪,難不成眼前這個女孩聽了她的身份,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想要更多的好處不成?

二人還沒來得及再多說幾句,便看到曹岑從靖遠塔後繞過來,遠遠地對着蘇郁儀招手:“蘇進士,你在這啊!”

這次輪到梁王妃驚訝了:“你便是蘇進士?”

早聽說今年選了一位女進士,卷子是太後親自批選出來的,梁王曾無意中提起,說這位女進士日後保不齊有大際遇,想不到就是眼前這位纖細如竹般的年輕女子。

她細細打量着郁儀的眉眼,唯見她眸若點漆,神清骨秀,眉宇間又帶了幾分書卷氣,方才她沒有留意,此刻倒覺得蘇郁儀的的确确是帶着不同于尋常女子的氣韻。

“是。”郁儀同曹岑示意,一面對着梁王妃行禮,“王妃既已尋得家仆,我便先走了。”

“诶,你等等。”梁王妃笑容越發可親,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給她,“有空可以來我那坐坐,我是蘇州人,離你們松江也不遠,到了京城裡你無親無友,若是覺得無聊,便來我這解解悶,嗯?”

郁儀見她短短片刻便換了一副面孔,更了然梁王妃必然看中了她的身份,言語更是警惕:“我平日裡住在庶常館,鮮少有出宮的時候,多謝娘娘垂愛,隻是宮闱進出實在多有不便。”

梁王妃見她不受,也不勉強:“也罷,若有緣分,定還有相見之日。”說罷輕輕拍了拍郁儀的手帶着仆從走遠了,她身上帶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聞着很是踏實,蘇郁儀沒再多看,而是迎着曹岑走了過去。

“适才我同霍遠他們寫了詩闆,一轉身便不見了你,是去哪了?同你說話那人又是誰?”

他接連發問,又後知後覺地感覺自己太咄咄逼人,不由得咳嗽了聲:“我是擔心你路不熟,再走失了。”

郁儀見他額上微微出汗,顯然是興緻不錯:“我去後山上逛了逛,我不擅長作詩,所以便不在此處獻醜了。方才這位娘子與家人走失了,我也是半路遇上的。”

她說得坦然,曹岑更是不疑有他:“一會兒寺中有齋飯,你可要一同嘗嘗?”

今日是初八,承恩寺每逢八、十八、二十八都會布施齋飯,因此這幾日上香的人也尤為多。郁儀本想說她下午還要回庶常館去寫《會典》,曹岑就遇到了一個熟友,他留下一句“一會來找你”便走了。

郁儀歎了口氣,心想今日定然又要挑燈抄書了。

就在此時,寺廟後殿突然便亂了起來,幾個身着飛魚蟒服的錦衣衛逆着人群向寺廟更深處闊步疾行而去,顯然是要拿人的。他們腰間佩刀格外醒目,頗有幾分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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