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薛昀沛先到塗淵屋裡的是符清。
此刻塗淵正借着微弱燭光看小劄,身形如松,容貌清俊,确似良君。隻不過他所專注的,是小劄上的陣法。
符清第一次在未與他人有約定的情況下,夜“闖”别人屋子,還真有點緊張。
時間這個度得掌握好,不能顧了這邊忘了那邊。
她敲響窗棂,屋裡的人打開窗,看到她來,面顯疑惑。
“表……師兄,打擾了。”符清沒好意思直接進屋,倒是塗淵體諒着夜微涼,她抛不開凡人習慣,默默施了驅寒術讓她心安。
符清簡單陳述了一遍黃昏時偷聽到的對話,講完又覺得自己不太道德,抿着唇等塗淵說話。
“即是完成任務所需便不必顧忌這麼多,我和師姐隻負責指導,剩下得看你自己。”
“……”
好一個不偏不倚的答案。
符清歎息:“好吧,那師兄,明天他找你,不論什麼你都應下便是,剩下交由我處理。
“拟個身份,我們兩個情投意合,因不合家中父母心意,攜手出逃,師姐作為長姐相助,帶我們到其他地方定居。”
雖然不喜歡這種解決問題的方法,但看在這是條捷徑的份上,符清還是提出了這麼個方案。
塗淵點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安排。
符清道别:“記得轉告師姐哦。”
月華如水,瀝浔村内家家戶戶點上蠟,燭光搖曳,照着路上村民急急返家的背影。
多數村民夜未深便歇息了,大娘還有密謀,早早來到符清屋裡等。
符清信守承諾,在大娘等得險些不耐煩前回到了屋中。
不出所料的話,她一進屋,大娘的幫手就該來了,躲在門外偷聽。
“姑娘坐。”大娘堆笑,“是我今日太唐突了,隻是看那公子俊秀,姑娘又有絕色之姿,實在是一對壁人啊。”
符清撐着臉笑,另一隻手被大娘雙手圈住。
想來如果是淩寂洵和辛岚來此探查,大娘也會誇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佳偶。
那可真便宜了淩寂洵,他得暗爽得笑開花。
“所以,姑娘與那位公子是何情況?”
符清品了口茶,從頭說起:“我與我表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早已私定終身,可家中父母親看不上我表兄,想讓我嫁給一位素未謀面的男子,我不願,表兄念我,便帶我逃了出來。”
大娘:“那……另一位姑娘呢?是你們長姐的那位。”
“她是我表兄的親姐姐,因挂念我們,出手相助,為我們找好了定居的地方……”
符清将憂愁囚于眉心,睫影遮下深棕色的瞳孔,心底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演技。
她把自己描述得要多悲慘有多悲慘,就不信大娘聽了不心動。
大娘眉眼跟着皺在一起,果真着了她的道:“欸,你們的故事,真是感人……”
在演訴苦時有人安慰,最重要的是眼淚要出來。
符清指尖輕輕揩拭眼周,像是真成了故事裡的女主角。
“姑娘有所不知啊……”
來了,要進入勸說環節了。
符清擡頭,淚眼婆娑。
大娘面容愁苦,眼角卻染上蓋不住的笑意:“我們瀝浔村,自古以來有個傳說。
“瀝河有河神,往年在我們村裡成親的有情人,都得到了河神眷顧,之後的日子那過得叫一個‘好’哩!”
“河神?”符清佯裝意外。
大娘見她迷茫,更起勁地同她介紹:“對對對,河神,你别看我們村子小,其實人人富足,就是因為很多過路人來到我們這,選擇在此定居,晚輩成親,得了河神眷顧,好運連連……”
符清默念一遍:“好運連連……”
要真這樣,以後再穿回來她可就帶彩票來這了。
“大娘說的,當真?”符清收了淚,激動得不見一點表演痕迹,“我與我表兄還未成親,如果在此定居,富裕後我父母,或許就可以另眼相看我表兄了……”
大娘:“當真!不若我為你們擇個吉日,讓其他人準備些賀禮,祝福你們成親。”
後半句話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大娘仿佛對他們成親有十足的把握。
符清颔首,羞澀道:“好……大娘屆時可否讓我看看,定的是哪個黃道吉日?”
“姑娘何必如此心急?”大娘笑得更肆意了,趕鴨子上架般帶符清來到門邊,翻開牆上挂着的嶄新日曆,“我們瀝浔村不講究太多,每天都是黃道吉日!”
“!”符清愣卻。
新紙一張一張翩翻,吸人眼球的是每一頁底下的紅字。
“九月甘二,宜訂婚合婚,甘三,宜訂婚合婚……”
每一天,都是适合結婚的好日子。
符清差點從嘴裡噴出血來。
到底誰心急啊!更急的分明是這位大娘好不好!
符清無言以對,虛虛擡手,随意翻了兩張:“就……過兩日寫庚帖後,再定日子吧……”
大娘笑眼殷然:“好!我這就讓村裡的織娘為姑娘準備婚服!”
符清:“……”
大娘擺着雙臂,飛一樣走出房門,符清杵在原地,翻看詭異的黃曆。
越過六禮中前四項,直跳至請期。
姻緣一事,古人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事裡她與塗淵離經叛道,私自定下終身,村民非但不勸阻,還支持他們一意孤行,可見是真的很心急了。
急需有婚配的女子,卻又有河神,瀝浔村村民用成親将二者聯系起來,這趟渾水,得比瀝河還深。
真想知道塗淵那邊會不會也在被審問。
夜黑風高,平靜的瀝河表面蕩起層層漣漪,一切都在昭示着瀝浔村的古怪。
第二日烏雲密布,這片地域下起了蒙蒙細雨,符清一行人在瀝浔村迎來了秋日第一場雨。
村民撐着油紙傘行于路上,聽聞三位外人中有喜事,是薛家為他們定日子,路過薛昀沛家,皆不由自主地往裡投去羨慕。
成親吉日未定,薛昀沛讓大娘先支開辛岚,獨自找了塗淵。
與大娘打探情況不同,薛昀沛帶了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木盒。
塗淵挑眉:“這是?”
一同前來的,還有那位進村當日勸說薛昀沛的村民。
“我問過那位姑娘,說你們早已私定過終身。”
塗淵:“是。”
他看着那木盒上斑駁的刮痕,猜測起那裡頭裝着什麼。
賀禮嗎?
像又不太像,其中必有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