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座臨海的漁村,地處偏遠、人煙稀少。唯一出名的特産就是這片海域獨有的鲳魚,魚肉肥美細嫩,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隻要是嘗過一口,畢生都忘不了此等滋味。”
“好無聊的開頭,你不會是想再講一遍小美人魚吧。”幼時的李美美撇撇嘴,兩根沖天羊角辮正對着祁遇,顯然她是沒有耐心聽下去了。
“許多遊客都沖着這‘鲳魚之鄉’的盛名而來,隻是漁民的要價十分高昂。幾個旅行者既想品嘗美味,又不想錢包大出血,于是趁夜半時分偷了漁民的船出海,沒成想釀成了一樁禍事。”
“他們撈到的不是鲳魚,而是一些别的東西。猜猜看是什麼?”
“你都這麼說了,肯定不會是什麼好玩樣兒。”她掰手指數數,十個指頭都輪到了一遍也沒說完,“夜叉、水猴子、女巫的魔藥……”隻要列的選項夠多,總能有正确的。
祁遇壞心眼地笑了,“都沒猜中哦。”
“怎麼可能?”女孩好奇地瞪大了雙眼,“快說到底是什麼,我不信沒猜對。”
………………
“祁哥,快遲到了。”清脆的少年音透過窗棱傳來,他時不時看向表盤上的指針,焦急得來回踱步。
“嗨呀,管他呢,反正也不是頭回了。”
“老班上回說再翹課遲到,他就找你爹媽告狀去。”李行之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彎弧,“算了,不等你了,我先走了。”他擡腳往前,卻又刻意放慢了速度,硬生生走出了一步三回頭的架勢,像是在盼着誰追上來。
“我靠,不早說!”祁遇一出溜竄到了門口,慌裡慌張地挾着包就跑,“快快快,我可不想回家被男女混合雙打。”
“喂!你這故事包售後嗎?”李美美扒着窗沿大喊,看着二人狂奔向學校的狼狽身影,她意識到:也許這又是個沒頭沒尾的故事。賣了官子卻又不回答,真是釣得人心癢癢。
………………
遊戲中。
[遊戲載入中……]
[您分配到的角色是——外省的漁場主(苟大戶)]
祁遇在颠簸中醒來,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身處一輛旅遊巴士上。時值傍晚,發酵過的汗水味和魚腥氣直沖鼻腔,二者糾纏得不分彼此,甚至還有愈發濃烈的趨勢。
“我是本次的導遊兼地陪,張三。”瘦骨伶仃的少年腰間斜挎着小蜜蜂牌擴音器,縱使乘客們昏昏欲睡,他也還是盡職盡責地介紹着。
“親愛的遊客們,還有五分鐘就能到達‘鲳魚之鄉’了,…想必諸位早就迫不及待了。”
“呲——”老舊的擴音器發出了尖銳的噪音,少年用力地錘了兩下才讓它恢複正常。“以前啊不叫這個名兒,叫人魚村,顧名思義,就是得到人魚賜福的村莊。每次出海,就數我們村收獲最多,旁的鄉裡鄉鄰眼紅得緊,覺得是有水中精怪庇佑,因而就有了這個稱呼。”
祁遇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車上的旅客,有幾人在聽到“人魚村”的時候突然擡起了頭,他暗暗記下了這些人的相貌:一對學生情侶、飽經滄桑的老者、病怏怏的文藝青年、妝容明豔的女性和一個大塊頭壯漢。
大概率是玩家。
那對情侶聽完導遊的話後一直在竊竊私語,六人中唯二的另一位女性則大咧咧地打開了直播:
“家人們,上期說點贊過萬就來一探‘鲳魚之鄉’啊,今天也是給趕上了。動動你們的小手指,一鍵三連哈,先贊後看養成習慣。”
“咱就是說這地方……哎呦,感謝xx大哥的火箭炮!”
………………
既然有npc扮玩家的例子在前,身份也不可全信,祁遇默默收回了視線。
目前能做的隻有先挖掘[苟大戶]信息。他的行李很簡單,隻有一個背包,裡面擺放着幾份空白的合同文件和支票單,似乎是來這兒洽談漁場業務的。
除此之外還有日用品、錢夾、手機等。祁遇在錢夾内層找到了一張褪色合照,是苟大戶和一位女性的,二人年齡相仿且舉止親密。無名指上的素圈戒指揭示了他們的關系——結婚多年但依舊伉俪情深的夫婦。
手機裡的聊天記錄停留在了幾天前,總結一下就是:照片中的女主人公身患絕症,想放棄治療。此次來,漁場主準備變賣産業為妻子治病,同時也想找到傳說中的人魚,期盼祂的賜福能讓她康複。
因為妻子曾是這村裡走出去的高材生,苟大戶平日多多少少有聽她談及故鄉的事。隻是不知道為什麼,來人魚村這事兒會讓愛侶反應如此激烈。然而她的反對并沒有動搖漁場主的決心,他還是偷偷來到了這裡。
最後的信息顯示,二人為此爆發了一場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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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醫生都束手無策的時候,人們總是會寄希望于神佛,他們痛恨生死面前軟弱無能的自己,害怕與至親别離。誰都知道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并不存在,但人活着總得有點希望、有點精神寄托。
漁場主的想法沒錯,可他妻子給出的反對理由同樣無法反駁:她希望丈夫能在最後的時間裡陪着她。
苟大戶的手機裡還塞滿了員工的讨薪短信,他已經拖欠了近兩個月的工資未發。轉賣漁場是否也有這方面的考量?這項産業已經無法繼續為他提供收益了。祁遇順勢猜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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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嗡——”手機屏突然亮起,那個冷戰中的“妻子”給他打來了電話。
“喂?”祁遇聽到了自己渾厚的嗓音。
對面沒有回答,但海浪拍岸的聲音卻無比清晰地傳入他耳中。數以萬計的氣泡升騰破裂,随潮水褪去,吡啵吡啵作響。
“相信諸位已經能聽到大海的聲音了吧,這也是我們村的一大奇景。相傳人魚會駕馭着風浪鑄就的轎攆,為世間播撒豐饒和幸福。祂們是海的使者,也是掌管愛與美的神明……”導遊張三又開始了新的介紹,可惜仍舊隻有他本人滿臉激動,仿佛在表演一場自娛自樂的獨角戲。
電話裡的海浪聲與巴士外的環境音隐隐重合,祁遇有了個不太妙的猜想。病重、家庭無力負擔、争吵、孤身去海邊……種種因素加起來,指向的結局就隻有一個。若是他面臨此等境遇,興許也會做出和那位女性相同的抉擇。
“冷靜點,我很快就到了。想想我們的過去、經曆的美好的時光……”他的思維飛速運轉着,真正的苟大戶會怎樣勸阻尋短見的妻子呢?
然而未等他想出解決方案,手機另一端就傳來了“撲通”的落水聲。
“晚了,說什麼都晚了……神的詛咒……無法逃脫。”女人絕望的聲音逐漸被漫灌的海水吞噬,電話也随之斷線。
………………
“村裡還流傳着這樣一個傳說:無論遊子離家多遠,最後都會回到這裡、落葉歸根。海洋恩賜村莊物産與富庶,而我們從生到死都是海的子民。”張三對遠方的海露出了憧憬的神色,“□□的消亡并非終結,我們的靈魂将會在神國中永生。”
“又一個生命得到了解脫。”他微不可查地喃喃道。
“歡迎諸位來到‘鲳魚之鄉’,預祝你們旅途愉快。接下來的五天時間,我将帶大家遊覽這裡的網紅景點,品嘗本地特色的海産美食。”他沖着乘客們擠出一個微笑,“村民們都很熱情好客,隻是……”
“請大家務必遵守這裡的傳統,不然就無法保證良好的旅遊體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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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的投屏适時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