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安靜的小巷,進了這集市,完全便是兩幅不同的場景,吆喝聲、說書聲,就連那面杖拍在厚重面團上的悶聲,都連起來成了一片此起彼伏的交響樂。
季辭晏用白色的輕紗掩了面,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在那攤子上各類的小玩意上面。
這座城原本就是做修仙者生意的,稀奇古怪的東西自是有許多,像能讓泥塑小人像陀螺一般頭着地轉起來的,他就覺得甚是有趣。
“這可以當場捏嗎?”季辭晏問道。
“當然,咱都是真手藝!”那小販嘿嘿一笑,并不怯場,“今兒剛開攤,捏一個隻收您兩文錢嘞,再多幾個更劃算。”
雲思遠見季辭晏有些意動,上前付了錢:“先給我二人捏兩個。”
季辭晏伸手從雲思遠的錢袋子裡多拿了一文錢,道:“再來個人能便宜個一文不?”
小販眉開眼笑:“自然,自然可以。”
雲思遠聞言動作一頓,果不其然,季辭晏把已經被靈獸空間裡睡了十年多的英穆放了出來。
當初他閉關就想把英穆放出來,不想讓英穆在幽閉的靈獸空間裡關那麼久,可英穆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選擇和他一起閉關。
見憑空出了個活人,小販也面色不改,這街上修仙者多了,奇事見了不說一千,也有八百。
他笑呵呵的收了那一文錢,便在桌闆上認認真真的雕泥人。
季辭晏回過頭仔仔細細觀察英穆,英穆在他的目光下挺直了腰闆,像開屏了的孔雀一般顯示自己的身材。
英穆本就是狼妖,日常裝扮不像常人那般,上半身隻肩膀處挂了條纏繞的銀鍊,上面墜的珍珠穗子落下來,什麼關鍵部位都沒擋住,下半身倒是穿的整齊,但也是條不過膝的寬腿袍。
季辭晏有點羨慕的在英穆健美的腹肌上停留了一會,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心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他有漂亮流暢的腰線,而且是那種很完美的馬甲線,但是那不是他想要的線條。
“怎麼樣,阿姐,可還滿意?”
英穆出來前就知道季辭晏如今是扮了女相,便領了個家中弟弟的身份,稱呼季辭晏為阿姐。
他自幼生活在深林中,并不懂人類的那些避諱,隻是見季辭晏喜歡,便想拉着他的手試一試手感。
小販餘光掃到,瞳孔地震。
他屏氣凝神,想了很多難過的事情,才沒給季辭晏小泥人臉上刻出一道淚痕。
雲思遠蹙起眉頭,立刻用劍鞘制止了英穆的動作,見季辭晏目光仍然落在英穆身上,甚至表情還有點莫名的遺憾,他心底不知名的情緒迅速催生,在心底正生根發芽,又被英穆不慘一點雜質的愚蠢話語給打斷。
“為何攔我……你是在嫉妒我擁有你沒有的東西?”
雲思遠:“……”
英穆見雲思遠愣住,還點了點頭堅定了自己的猜想。
季辭晏當然是故意的,他在旁邊也不插話,隻偷偷笑,還是難得見雲思遠會吃癟。
他知道主角的眼神就像在說:天下怎會有如此不要臉之人?
然後他就被雲思遠抓包了,低沉的聲音通過傳音刺激他的耳朵有點微顫發癢,“思遠亦有,夫人若喜歡,晚上自可……”
“不……我不看了。”
今早剛發生了那些事,季辭晏已經不能用從前的眼光看雲思遠,他欲蓋彌彰的揉揉耳朵,耳垂微微變紅,用一句話拒絕了兩個人。
英穆顯然失落,“為何?可是阿姐還不夠滿意?”
雲思遠的視線方一落在季辭晏身上,他又覺得自己耳朵開始癢,主角是不是偷偷在用傳音給他耳朵吹風呢。
季辭晏沉默,選擇把注意力放在泥人上面,不得不說,小販的手藝确實驚人,僅用樸素的手工,沒有絲毫其他事物的加持,那三個小泥人往那一站,誰是誰分得清清楚楚。
唯一不好的是,他雕的是自己偷笑的那一幕。
……算了,倒也有趣。
季辭晏接過小販給的膏藥,說是隻要塗抹在泥人的頭頂,就能當陀螺邊鞭邊玩,來他這裡的修仙者最愛這種玩法,平日才賣得很好。
他想象了一下正偷偷捂嘴笑的自己、意味深長笑着的雲思遠、和不明所以的英穆,被一根短短的甩鞭,打得頭着地原地狂轉,臉上還維持着那表情。
有點怪,還是不抹了。
雲思遠将他和季辭晏的兩個泥人收進盒子裡裝好,把英穆自己的泥人扔給對方。
英穆也不在意,他倒是很喜歡季辭晏送給他的第二份禮物,第一份禮物是他被磨平了的牙齒,他把泥人收了起來,還向雲思遠要了他們準備封印掉的神奇膏藥。
季辭晏深深的看了英穆一眼,沒想到英穆有這種奇怪的癖好,他心中暗暗震撼。
小販彎下腰送走了今晨的第一位客人,正準備收拾收拾桌子接待下一位,突然發現桌子上平白無故多了個一貫錢。
他捧着這千文錢連忙追上去,想還回去,卻發現那好心的姑娘已經消失在了人海裡。
*
西城神醫的位置是公開透明的,集市的日常早攤結束後,那邊就派了下人過來,開始選今兒診治的幸運兒。
想來是都打聽過這神醫隻看夫妻,不太寬闊的場地裡站了很多對男男女女。
有的已垂垂老矣,互相執手攙扶着相顧無言;有的看起來不太對付,像是早上剛吵了架過來的中年夫妻,在等待時有點緊張,還是下意識扯對方的袖子尋找安慰;有的倒是年輕,笑着總有說不完的話,目光頻頻投向神醫家大門的方向。
看病的有,看熱鬧的也有。
季辭晏正依偎在雲思遠懷中,捂着嘴輕輕咳着,擡眼望着這人生百态,倒想着這世間若人人健康平安,又該是何等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