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之時，千黛雪的頭發已經全部發白。

原諾卿周紅思一瞬呆滞在原地，滿頭白發的她襯着的是年輕女子。

千黛雪從腦後随意抓起幾縷頭發，低頭看了看，玩味的說：“頭發都白了啊，留在世間的時間又短了。”

原諾卿周紅思二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她是即将便要死了，現在任然活蹦亂跳的，心态也是及其穩定，什麼事都沒有，除了一頭雪白的頭發，和正常人無異。

“你們也不用多想，就一頭白發罷了，世間又有幾個人和我一樣在臨死之前無痛無災的，這是多麼令人愉悅的事啊，我才不要躺在床榻，什麼都做不了等着鬼差來鎖魂呢。”

“你說得對，這樣的好死法，千年一見。”原諾卿語氣中多少帶點戲谑，她不痛苦比什麼都重要。

周紅思搶到：“萬年一遇。”

千黛雪看過去，理解她當然是最好的，三人笑聲響起，相容在廣闊無垠的天際。

什麼千年一見，萬年一遇，太誇大了，他們此時明白各自想法，不過是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無論是回來還是離去。

天邊的雲朵疏散，可以看見遠方山脈，“師兄，我死後務必按照我的遺願處理我的後事。”

原諾卿點頭。

千黛雪走到風霁方向的崖邊，靜靜等待，原諾卿二人在不遠處默默看着，不去打擾，陪伴着那一刻的到來。

滾滾雲海，暖暖微風襲來，吹散她的頭發，衣裙飄搖，星光粼粼，千黛雪的整個身體如繁星消散。

這一年冬，千黛雪死在了她二十五歲生辰，從預感變成了現實快速而安詳。

一旁的兩人，靜靜的看着她的消失。

“師兄，黛雪她是離開了？”

“離開了。”

周紅思抹去眼睛裡留下的淚水，“黛雪是無憾而去，她是開心的，我也要為她開心，我不該哭的，可還是忍不住。”

這突然消散的屍身，周紅思所料未及，有些急促的問道：“師兄，這是…...這下怎麼辦？”

“她要的本是這樣，此前之所以這樣說，是怕獨留一具屍首還要費心費力，這樣反而沒有什麼比這更好。”

原諾卿輕輕拍了她的肩，扶着她坐下。

“肜杪的願望我們還要幫她守着，死亡不過爾爾，終有一日我們也會與她相見。”

原諾卿蹲了下來，擦去周紅思的眼淚。“不必傷心，肜杪的功績，可能已經成仙，位列仙班，如若能夠好好修煉，何愁不會相見。”

“我想給她塑一尊像。”

“可以，不過，留在罄竹閣即可。”

原諾卿說的無疑是千黛雪想的，她什麼都不想要了，在留下一些東西反而令她無所适從。世人記得與否她更無需在意，有一絲想念着想必她不會拒絕。

千黛雪隻覺得記得不記得都無所謂，旁人無需人的忘性幾年可以記住，幾十年後又有幾人知道，想記得她的人就行，忘記也無妨，隻要他們好，比什麼都重要。

在之前，千黛雪就說過她身後事的問題，那時還未入忘微山，便已經想好了一切。

那時她便說過，無論有無世間人記住她，無需人人記得，一人記得就足夠。

“你亦是這麼想的，不是嗎。”千黛雪突然說道。

原諾卿坦然一笑，兩人心知肚明說的是什麼意思，

千黛雪道：“你其實比什麼都明白。”

他們何嘗不是一樣的人，不在意外在的東西，不用世俗的眼光處事。

原諾卿被戳中心弦，眼裡朦胧，千黛雪說得不錯，一人真心記得，無懼千人诋毀，愛人的逝去，功過難評，哪怕解救千餘人何不是無人知曉，世代過後，他人不在，又有誰來記得？

原諾卿看着銷聲匿迹，化為塵埃的屍身，不用他們親自動手，老天爺已經幫忙給她辦好了。歎道：“說什麼按照遺願，用不着我們了，幻化歸于天地，霞光映照，這是你的理想歸宿。”

原諾卿拍了下周紅思的頭，“我們回去吧。”

“好。”

原諾卿走了幾步，周紅思卻一步未動，看着那個放心出神。

“還不走？”

“這就來。”周紅思收回思緒，快步跟上。

眠甯真人為千黛雪畫的畫像在此刻也已完成。

大家知道的是眠甯真人的畫作驚人，有通天之能，靈氣逼人，然他最得意的是他用刀作畫，是的，他是一名刀客。

作畫時最為得心應手的是以刀作畫，不用筆，不用墨，靈力灌輸于刀，大刀闊斧間肆意揮灑，得到的成品不必筆墨來得差。

反而更顯他的風格獨一無二。

畫中的千黛雪是那麼高貴，那麼堅韌，手中的劍半拔出鞘，淩雲站立之姿凝視天空，身後是她最愛的罄竹閣花草以及那棵扶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