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師多少歲了,不到三十吧?剛強忍不住想象自己到那個年齡時可能會有的景況。小時候的經曆多是父母和家庭決定的,自己可控的部分不多。感覺人這一生中最關鍵的就是二十歲上下這幾年——讀哪間大學,選什麼專業,畢業後的工作,和誰結婚。看起來人高馬大的小夥子其實還處在懵懂時期,還在費力地想要弄清楚自己是誰、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卻猛地置身于一個多岔路口上,在看不清遠方的情況下決定接下來這一生的走向。
“坐,”孫老師伸手指了下桌對面的一張舊轉椅。剛強坐下去的時候有那麼一刻擔心椅子會散架或者向後仰倒。他不相信學校不肯給配把新椅子,如果孫老師開口要的話。記得方熠說國外的學術界也有不少人喜歡開舊車、用舊家具的,與經濟狀況無關,有意思。
孫老師瞅了眼剛強擱在地上的大書包,問:“怎麼,今晚不用出去打工?”
“隻有周六周日下午和晚上,”剛強陪着小心地說,一面查看孫老師的神色。
“那也還好。我呢,是一直希望學校能多給貧困地區的學生經濟上的支持,學校也做過一些努力。然而資金有限不說,關鍵是很難核實學生家裡的真實經濟狀況。你問誰吃飯成問題,誰需要幫助?一堆人申請,都來自全國各地,沒法一一驗證。”
正當剛強以為孫老師叫他來的目的就是談勤工儉學的事,孫老師話鋒一轉。“我知道你課後要忙生計,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加入學生會。目前我們外聯部隻有一個大三男生,其餘的都是女生。外聯部可是代表我們學校形象的關鍵部門,總不能讓人家外校和企業都當咱們陰盛陽衰吧?”
哦,居然是為這個?出乎剛強意料。“謝謝孫老師想着我,不過您也知道我周末沒空,到時有會議或者活動我老缺席,影響不好,等于白浪費一個名額。而且聽說男生報名學生會的不算少啊?”
孫老師的臉像被包子店的師傅給捏了一下。“是不少,不過想招的都不肯來。”
剛強知道他是在說誰。
“況且現有的幾個女生個頭兒都不矮,男生要是不比女生高的話,這個、站在一起……總之,你的困難我是知道的,但是咱們不能讓困難給吓退了,要開動腦筋去解決。比如咱們内部的會可以盡量安排在非周末,這都是很靈活的。真要是必須在周末搞外聯,你也不必從頭待到尾,關鍵時候去露個臉兒,這點假總能請下來吧?”
見剛強還在猶豫,孫老師上身前傾,面上神色半規勸半讨好地說:“學生會的每個部門都有活動資金,每月至少有兩次飯局,都是在學校附近最好的那幾家餐廳。勤工儉學的機會多着了,你要是在學生會幹出成績來,我吧,呵呵,當老師年份雖然不長,外面的公司倒也頗有幾個聯系人。等寒暑假我推薦你去實習,那不比雜貨鋪掙得多了?”
剛強聽到實習一說,自然有些心動。關于實習的機會他已經找學長們了解過了,學校雖然名聲在外,可架不住學生多,專業對口的公司也就那麼幾個。要是有老師内部推薦,會極大提高成功率。隻是剛強還有些疑惑。開學沒幾天,這之前他同孫老師完全沒有接觸過。僅僅因為自己“形象好”,孫老師就肯這麼低聲下氣地來求自己嗎?
“這裡頭呢,其實還有一環,”孫老師看來是決定說實話了,“咱們學院本學期打算同暨大搞次聯誼活動。前兩天你們趙正豪學長去跟他們的外聯部代表會面,那什麼、國際關系學的李舒涵你認識吧?她說是你的朋友。我這不也是琢磨着,有熟人在好說話嘛,呵呵。”
剛強這下徹然了。李舒涵确實同他提過她在暨大學生會任職,鬧半天也是在外聯部。既然多了這層關系,他再推脫就不合适了。好在孫老師和趙正豪也隻是想借他的名頭來搞活動,他隻需露幾次面,盡到自己“男公關”的義務即可。當下便爽快地答應,随後站起身。
“許剛強,還有一件事,”孫老師示意他坐下,“那個傅吉吉和你很熟是吧?有老師向我反應他遲到缺課的事。我打算下周和他好好談一次,正好現在有你,我想先從你這裡了解一下情況。”
剛強聽孫老師問起吉吉,不無慶幸他周二那天先找吉吉問過此事了。“孫老師,吉吉之前是在校門口一間咖啡廳找了份工,晚上幹到熄燈前回來,挺辛苦的。白天又要趕作業又要補覺,有時會錯過上課時間。我跟他說這樣不行,他已經辭了,目前正在找新工作。”
孫老師聽得直搖頭,“咖啡廳,喝咖啡提神的地方,國外最晚八點關門。咱麼這裡經常開到夜裡一兩點,有些人真是徹夜不眠嗎?”
剛強笑了下,心道因為咱們這裡的咖啡廳不是隻用來喝咖啡的。吉吉說有各式高檔西餐、拼盤,有包廂,還有節目表演。這就是現實——誰都在全力以赴,都在見縫插針地使出渾身解數。草根出身的剛強,自然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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