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不是他刻意要在工作單位避開女友。珊珊比起他的第一任女友李舒涵雖要倨傲任性一些,這也可以理解,大部分時候還是通情達理、容易相處的。他倆過去三年的交往模式同其他校園情侶差不多,晚上一同自修,周末外出吃飯看場電影,幾乎沒鬧過什麼矛盾。唯一讓剛強受不了的是珊珊的閨蜜蔣豔。每次遇上剛強同珊珊在一起,蔣豔似笑非笑的那副神情如同丈母娘看女婿、老鸨睇嫖客,讓他渾身不自在。
“哦?”吳廳長眉毛上揚,“藥監局的待遇比我們這裡還好,為什麼不去?”
“我有顧慮。”
剛強之所以不想去藥監局工作,因為這個機關負責市面上所有藥品、保健品、醫療器械、醫院診所的許可、監管與投訴。這還是本世紀初,後來與食品局合并後就幾乎沒什麼是他們不管的了。
“廳長,或許我想多了,”剛強實話實說,“我是考慮到藥學系那麼多同學,除了同年級的還有師兄師姐、學弟學妹、下海經商的老師,大家都在醫藥這行謀生,每天一開工指不定就撞上熟人。到時這個來找我走後門,那個要求通融一下,您說我是幫還是不幫?抹不下面子拒絕的話,我怕幾年後就、就因違紀被規掉了。”
而後台強硬的珊珊則無需擔心這些。大學四年期間她就不怎麼搭理人,妙在不被她搭理的同學還都認為順理成章。換成草根出身的剛強就不一樣了,定會被诟為一朝飛黃騰達便寡義薄情的小人。
所以剛強決定來找陽春下鄉時結識的吳廳長。時隔三年也許廳長早忘了他是誰,不過碰碰運氣又不損失什麼。省建廳位于東風中路,與藥監局所在的東風東路隻有十分鐘車程,對這個決定珊珊沒意見。
“哈哈哈……”廳長在座椅中笑了一會兒,起身從辦公桌後走出,踱到窗邊朝外觀望。剛強猜廳長是在考慮事情,多半是和他剛強的安排有關。
“剛才和你說過,”廳長回頭沖剛強道,“我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在市建局工作。比你大四五歲的人了,還整天這個那個不靠譜。我其實很想讓他待在我身邊,又怕老子兒子離太近被人說閑話。他的部門是村鎮建設處,具體負責各農村的投資啊、生态環境、曆史文化保護什麼的。我跟他說過多次,沒事兒多下去走走看看。懶!拍拍腦袋就覺得自己都懂了。
“所以我想,剛強你既然從鄉下出來的,不如你過去指點指點他?這孩子心眼兒挺不錯的,就是從小我和他媽沒怎麼顧得上管。隻要看到他有啥不合适的地方,你就替我批評他。知道是我派你來的,他會聽的。”
剛強聽到這裡就心領意會了。名義上是給廳長的公子做督查,其實就是要他去當姆媽和跟班兒,一邊兒拎着包陪太子讀書,一邊兒時刻盯着别叫惹事,真出了事你得去擦屁股。當然最重要的一條是,萬一不幸闖下大禍,要有覺悟主動擋在公子前面做背鍋俠,這不需要領導親口說出來吧?
然而看着不像件好差事,其實那是領導信任你,才肯讓你去替他的親兒子擦屁股背鍋的。你不愛幹、多少人排隊搶着幹呢!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隻要用心去做,領導都會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反之,你一個全優生也可以捧着成績單去别的部門應聘嘛,花12年時間混一個副處,路還不都是自己撿的?
“多謝廳長的一片苦心,”剛強愉快地領命,“身為公務員,最終都是為了把工作做好、對人民負責。我一定認真對待黨和上級交代下來的任務。”
吳廳長用“孺子可教、沒找錯人”的滿意眼光看着剛強,同時擡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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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文哥見面後的一個月,吉吉在學校附近一家健身房辦了張會員卡。隻要課業不忙,每天會去泡一兩個鐘頭,在鍛煉肢體肌肉的同時放空大腦、理清思路。
嗯,他此生是注定與星路無緣了。文哥說得對,自己原本既不是那些上過電影學院的實力派,也沒有富老爸星老媽鋪路,想要走紅做偶像明星隻能靠這副緊跟時代潮流的外貌,并為那些現實中找不到白馬王子的女粉絲們編織一個虛幻的寄托。什麼樣的成功不需要代價呢?一面和正常人那樣結婚生子,同時還想做大衆夢中情人,好事兒能都給你一個人占了?
所以之前和文哥的那次短暫接觸,權當是跟前輩取取經、長個見識吧。他會像其他同學那樣找份普通的工作,業餘不是還能接拍廣告嗎?就照着文哥的建議去健身,打造自己的形象,争取多幹一天是一天,多接一單是一單。
想通了這些,吉吉給文哥去了電話,對不起文哥我無法跟你簽約。挂上電話後是胸腔被掏空的感覺。錯過了這麼好的機會,能不遺憾嗎?然而他傅吉吉本來就是個農村種地的,沒父親,母親還有精神病。幾年來都是辍學的妹妹在養活一家人,妹妹都沒叫屈呢他憑什麼抱怨?學位讀下來後很快就能拿到城市戶口和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還不夠美的?
就這麼到了五月初的一個周日上午,吉吉陪呂家妍去上下九買百褶裙。百褶裙是家妍的最愛,然而二人關系被凍結的那三年她一次都沒穿過。吉吉認為他欠她一件百褶裙。不料卻在一家衣服店裡碰上陪太太買衫的廣告公司導演。
“吉吉?哎呦,我說你這是怎麼回事!文哥是咱們嶺南一帶的頂尖經紀人,這我也跟你說過了。靠《台山不眠夜》走紅的那個嘉洋想找他、他都不簽,你怎麼還把他給據了呢?傳出去都成新聞了。我說你這小腦瓜是怎麼想的呢……”
吉吉面無表情地向導演道歉。待兩撥人分道揚镳後,呂家妍鐵青着臉問他:“吉吉,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