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搖?剛強在歸途中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就是穿了件普普通通的青色襯衣和褐色水洗褲,哪裡招搖了?
正所謂當局者迷。傍晚一同在學校食堂吃飯時,跟吉吉說起此事。吉吉聽後眯起眼睛,伸出手背在剛強前胸平整堅實的肌肉上彈了一下,表情旖旎地說:“不是說衣服招搖啦,是咱家剛強長得太過招搖!你想啊,陪着領導外出,衆人的眼光都集中到你這個大帥哥身上,讓領導自己多沒面子?”
“不至于吧,”剛強歪頭望着食堂門口進進出出的同學。廣東男人是要普遍矮一些,不過吳俊的樣子算拿得出去的。“那要我怎麼辦?去整容,整醜一點?”
“平時盡量穿得老氣些喽……”
吉吉語氣輕松地與剛強閑扯,實則魂分兩路,心裡頭惴惴的。上次同呂家妍在上下九碰上廣告公司導演穿了幫,過後她質問他跟文哥是怎麼回事,他隻得如實說了。當時的她聽後隻是冷靜地點點頭,沒說什麼。那份冷靜卻讓他心生惶恐,以至于後來的那些天都不敢主動去見她。她也沒來煩他。畢業前的這幾個月大家自是忙着找工作,似乎也說得過去?
“剛強,你說我該怎麼做?”夢呓般的問話,不是問剛強,是在問他自己。
“怎麼做?”剛強用筷子夾起根雞翅,眼睛望着吉吉的飯盒,哼笑一聲,“你以為你有得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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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五,下午的課結束後,呂家妍來找吉吉吃飯,讓他陪她去天河城裡一家新開的湘菜館。呂家妍家在長沙,因為吉吉不愛吃辣,平時他二人若是外出,去得最多的是“山東老家”,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要求去吃湖南菜。
“很多人都不知道,”點完菜後,呂家妍說。她今天穿着他上次買給她的那件草莓色百褶裙,上身是件百合色長袖衫。妝容要比平日濃,中長發梳得一絲不苟,這讓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道剁椒魚頭是有出處的。據說清朝時候,大數學家黃宗憲因反清出逃。途中路過湖南某處的小村莊,一戶貧苦人家夫婦為款待他,撈了條河魚上來,做了這道菜。黃宗憲覺得很好吃啊,避難結束後就讓家裡廚師照着改良,才成了日後這道湖南名菜。”
嗯,吉吉心道,不知這位數學家成名後有沒有回報那對落難時慷慨相助的夫婦?還好、還好故事裡沒有一個苦苦等候陳世美的可憐姑娘存在。
“我在長沙找到工作了,”她半低着頭,機械地向他宣布。
“長沙?”吉吉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是說好了都在廣州找工作嗎,怎麼又要回長沙?”
“爸媽還是想我陪在他們身邊,”她的頭更低了。
“哦,那好啊,我也去長沙找工作,”吉吉故作雲淡風輕地說,“本來也不是廣東人,到現在粵語還說不囫囵,去哪兒定居不都一樣嗎?呵呵。”
菜上來了。湖南菜辣起來是真辣,吉吉還沒吃幾口,嗓子和心口就火燒火燎一般,放下筷子時眼裡都是淚。對面的湖南女孩吃得也不多。
結賬,二人出了餐廳。如果坐公交得去馬路邊,地鐵的話要下到天河城底層。他倆是乘地鐵來的,她卻一言不發朝街上走。二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着,早記不得公車站在哪個方向了。然後天就下起雨來,在周圍人的快步奔走躲閃中,她轉過身面對他,站定。
“就到這裡吧,”她一隻手握着他的胳膊,擡起頭仔細打量他的臉,像是要最後一次把他的模樣深深印在腦海中。“明天就給文哥打電話,好嗎?跟他說——”
“不要!”吉吉反手扣住她的手。他倆認識快四年了,在一起的時間加起來也不到四個月。“就做普通人好了,和其他人一樣普普通通地過日子。我之前都是說着玩的,自己幾斤幾兩還不清楚嗎?都是些白日夢……”
“吉吉,你聽我說,”她擡手将順着他的頭發滾落到額頭上的雨水抹開,“這幾年你我都不容易,同學們中也有不少勢利眼的瞧不起你,說你窮,說你總想着吃軟飯。可是我自打遇見你的第一天起,就相信你是個有才華、有抱負的男孩。現在這麼難得的機會擺在眼前,我不希望你一輩子灰心喪氣地守着我,在我身邊一天天枯萎。算是替我去實現這個夢想,好嗎?用你的行動向那些同學證明——我呂家妍看人不會錯。”
就這樣,她離開了。背後的吉吉像突發心絞痛一般,身體不可控制地下彎。但他倔強地揚着頭,目送着那個小小的身影在夜雨撲打下的人群和周圍淩亂的車燈中一步步朝前走着,穿着他買的百褶裙。她的個子不高,身材也不苗條,在同級的女生中算不上美女,和吉吉在将來的演藝生涯中碰到的那些女明星更是沒法相提并論。但是吉吉知道,這個平凡的女孩已經帶走了他的心,也帶走了他這一世有可能對異性産生的全部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