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電話裡打了個哈欠。“行了,你也不用想太多。有你爸在,他沒法興風作浪的。隻是姑父這事兒讓我們意識到,長輩們指不定哪天就靠不上了,趁他們還管事兒的時候,多跟在他們身邊學習學習。做生意不可能一下子就上手,真等你爸退了你再進來,把自己弄得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威信一旦倒了,再想豎起來就難了。”
邵艾疲憊地點着頭,估計母親要挂電話了。誰知母親似乎又想起件讓她氣憤的事,音量比剛才還升了兩分貝。
“别的都可以忍,最讓你爸火光的是,你姨父這幾年經常跟董事會的叔叔伯伯們吹風,說你一個女孩子家,将來接班後大事小事都指望你,不靠譜。還好!呵呵,還好有他在,他不是比你爸和姑父小十來歲嗎?而且他跟你小姨生的是兒子,有他們一家人來‘輔佐’你,就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好了媽,不早了,你快睡吧。”邵艾迎面碰上個同學,擡手揮了下。
電話裡卻還在繼續,“你說這不是笑話嗎,啊?你爸爸白手起家打造的王國,跟那家夥和他兒子有什麼關系?他們姓邵嗎?真要是送給外姓人,哼哼,我甯可給我女婿,給剛強!”
邵艾止步,仰面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兒。“額的個親娘!拜托以後别再說這種話了好嗎?我現在跟方熠在一起呢,這要是傳出去,别人會怎麼看?難不成到時我嫁一個老公,你再另招個女婿進門,繼承你的家業?”
那頭是不以為然的語氣,“我這個說法有什問題嘛,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命哎!放到古代,你肯定是要以身相許的啦。”
邵艾果斷挂掉電話。回回同母親提到剛強,都是她這個做女兒的敗下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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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主任,”陸豐建設局城鄉建設股的小邢将一疊材料擱到剛強面前的辦公桌上,“這是後西村三年前被鑒定為整棟危房,D級,還有局部危險,C級的名單。”
“三年前,”剛強拿起材料翻了下,“現在也還沒開始改造,哪裡出了問題嗎?”
“錢啊!”小邢二十六七歲,是常見的福建人長相——寬方臉,額頭十分飽滿,眉骨高,并與眼睛間距較近。
“按照政策,不該由政府替他們全款建新房,隻是有選擇地給每戶一定的補助。滿足中央财政補助标準的那些貧困戶、五保戶啊,還有部分殘疾人,能拿到一萬多,不超過兩萬吧。後西村作為省級重點扶貧村,按标準也就是每戶四千塊,其餘的費用要他們自己負擔。”
剛強點了下頭,四千塊确實幹不了什麼。問:“危房改造不同于征地,是村民自願的。不想改造的,原則上不強迫對吧?”
“說是這麼說。有些村民就是留戀祖屋,給他們發補助,拿去局部修繕一下也能湊合着住。整棟定為危房的,沒法修啊!他們自己其實也想住新房,可又一分錢不想出。隻是吐槽家裡沒錢,咬死了讓政府替他們蓋,到時候他們直接領鑰匙住進去。還說其他地方的政府都給蓋新房的,有的白送房子還發搬遷費,所以就一直拖下來了。你說真要是哪天塌了,出了人命,法律上咱們固然攤不上責任,可畢竟不是好事啊。”
真出了人命,說不定又要來政府大樓鬧事呢!指責政府不管他們這些窮地方的貧困戶,讓他們自生自滅。
剛強一隻手轉着圓珠筆,心裡頭合計。類似的“危房改造居民不同意”的案例,來上任之前他也做過調查。有些城鎮的解決方法是這樣的——由政府全款出資建高樓,每家按照不低于舊屋1.25倍的住宅面積在高樓中分到新房,并領取一定金額的拆遷補助費。因為是高樓,多出來的房子按照商品房出售,這樣就等于把改造的費用給賺回來了。
但前提是該處的地價與交通狀況要保證能把商品房賣出去才行。像後西村這種偏遠落後地區,以戰養戰的方案是行不通的。村民們排斥外來戶不說,就算敞開了大門,人家外姓人也不敢搬進來住啊,更何況來了後也無以為生。
“行,讓我考慮兩天,”剛強将手按到資料上,若有所思地說,“或者,我先去跟他們村委會的人談談。”
“許主任,”小徐出現在辦公室門口,當着外人的面他也管剛強叫主任。“有位女士找你,我讓她在小會客廳裡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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