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四十來分鐘的車程,需要穿越一段市區才到達東海岸大道。沒想到居然有三輛警車在前方開路,走哪兒可以無視紅綠燈的存在,提前十分鐘就到了碼頭。邵艾一家人雖然富裕,卻也從未享受過如此暢通無阻的待遇。
南澳島共有三個鎮、三十多個村莊,是我國唯一的全島域國家AAAA級旅遊區,有“東方夏威夷”的美稱。輪渡要二十多分鐘到達南澳島西邊的生态旅遊區,老遠就能望見标志性的紅色燈塔。
今日的天氣是真好啊!頭頂是浩渺的淺藍,海水藍中帶綠,難得的是一改前幾日的酷熱,八月初的海風中竟有了涼意。馳騁在島嶼附近的快艇如夜空中的彗星那般拖着長長的白尾巴。有那麼一刹那,邵艾恍惚自己并非乘坐渡船行駛在敞開的南海中,而是被載人火箭送離了地球,輕快惬意的背後墜着一絲“萬一回不來咋辦”的憂慮。
船開後,邵艾站在甲闆上拍了幾張照,收起相機後查看手機。剛才随大家一起亂哄哄登船時聽到雙肩背包裡的手機響了,美國是下半夜,不太可能是方熠打來的,也就沒急着接。此刻掏出來一瞧,居然是剛強打過來的,見她沒接電話又發了兩條消息:
“你們去南澳島了嗎?要不我看,還是别去了。”
“已經到了嗎?小心點兒,注意安全。”
嗬,居然對她的行程如此了如指掌,肯定是母親透露給他的。小心,有什麼可小心的?天氣預報這兩天都沒雨,台風更是影兒都摸不着。南澳島位于地震帶不假,哪兒就那麼巧趕上地震了?爸媽和姑父都在,她的安全不用他操心。話說回來,平時也不是個婆婆媽媽的男人啊?無事獻殷勤,哼!邵艾把嘴撇向一邊。
下輪渡後遊客們各玩各的,然而大部分會直奔位于島東部的最美沙灘青澳灣一帶。邵艾一家人先去入住的酒店房間裡擱好行李,随後男女分頭行動。母親、姑媽、于阿姨迫不及待地要去海濱浴場遊泳。父親喜歡爬山,位于島西部的黃花山森林公園裡有海拔五百多米的大尖山。然而姑父大病初愈不能累着,再加上時間本來也不夠用,隻得放棄了。三個男人步行去青澳灣附近的矮山裡逛。
“這就對了!你們女人是水做的,我們男人是石頭做的,”姨父臨分别前沖女眷們說。見沒人理他,悻悻地跟着父親走了。
從更衣室出來後,三位女長輩很快消失在藍天下的碧波裡。邵艾自打年初在波士頓灣落水後還沒嘗試遊過泳,此刻穿着泳衣小心翼翼地由淺入深。這裡是溫暖的南海,離波士頓寒冷的冬海差了半個地球的距離,可所有的海洋不都連在一起嗎?是同一個存在,有共同的靈魂,與大地一起孕育了地球上所有的生命也終将是它們最終的歸宿。
嗯,海水沒過膝蓋時,還好。
環繞着她纖細的腰肢時,也還好。
待水位上升至胸口,原本輕微起伏的海浪忽然變得洶湧起來,似乎蓄謀已久地想要再次蓋過她的口鼻、她的頭頂,又或者用巨型章魚的觸角将她卷起并送入口中。她甚至能看到章魚那對陰沉的眼睛藏在水底某處,一瞬不瞬地注視着她這個祭品。
邵艾調轉方向朝岸邊走去。她還是不遊了,去更衣室換過衣服後,坐到沙灘上等三位長輩上岸。西斜的日頭就快落到大尖山背後,海風在上調着速度,不過浴場中仍有不少意猶未盡的遊客在嬉戲。
邵艾掏出手機給父親打電話,想問問他們走到哪裡了。父親的手機關了。打姑父的手機,也關了。最後打給父親的助理。助理一直在酒店裡整理這次開會的資料,接到邵艾電話後去父親和姑父各自的房間敲門,沒人應門。這之前也沒接到過父親發來的消息。
邵艾這回有些擔心了。父親和姑父都是謹慎顧家的男人,同妻兒外出時不會故意關上手機,除非二人的手機同時沒電,不會這麼巧吧?也許就是這麼巧,二人正坐在島上某處聊天呢,沒啥好緊張的。
又枯坐了一會兒,想起姨父也跟他們在一起。邵艾是真不情願撥姨父的電話,可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沒關機!她松了口氣,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急切地想要聽到姨父的聲音,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可響了好幾聲後也沒人接,被轉到自動留言。再打,還是沒人接,這太不正常了!她站起身朝浴場中張望,三位長輩的身影清晰可辨,然而若要同她們說話自己也要走入水中。會不會是她小題大做了?又或者,她應該馬上報警?
小心……她忽然記起剛強的短信,找到他的号碼後想也沒想就撥電話,打給那個片刻前還被她斥為無事獻殷勤的男人。
他的問候很快在她耳邊響起,“邵艾,你好,你在哪裡?”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夕陽在此刻剛好落到大尖山後方,那份突如其來的陰瞑之氣讓人精神脆弱。邵艾抱着手機在沙灘上緩緩蹲下,一開口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剛強,你在哪裡?你現在能不能來我這裡一趟?”
附:作者本世紀初跟導師去汕頭參加一個“汕頭第X界聯合國際XX會議”,英文中有“joint international”的字樣。期間乘坐主辦方提供的觀光大巴去某處玩,前方有警車開路,是那種側三輪摩托,俗稱“侉子”的。大街兩側站滿了圍觀者,大家打眼一看高豎在前方寫着會議名稱的旗幟,紛紛叫道:“聯合國來這裡開會了!聯合國怎麼跑咱們這裡來了?”把我那個樂呀!
會議請來李嘉誠給講座(如我前一章說的,李是潮汕人),我作為聽衆還站起來跟他握手了。記得他當時對全場聽衆說:“哎呦,有個妹妹和我握手!”很厚實、溫暖的大手。
一晃多少年過去了,妹妹成了大媽。雖然後來參加過學術會議無數,沒想到人生的高光竟然是在讀碩士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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