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分别之際,沈小婉與剛強交換了聯絡方式,告訴他采訪若是被台裡選中播出,會提前通知他播出時間。西裝男臨别前沖剛強點頭微笑,自始至終都未開口說過一個字。
兩周後的周五,剛強一下課就匆匆離開教學樓。邵艾今天會提前下班,此刻正在趕來廣州的路上,夫婦倆約了方熠今晚出來吃飯。
剛強踏上綠化廣場,前往正門所在的建設大馬路途中,見迎面走來一個青年。要說11月底的廣州天氣也開始涼了,剛強襯衣外面套着件夾克衫,對面的男人卻隻穿了身超薄長袖跑步服,還渾身冒熱氣。看五官是純正的華人,身材則像常年泡健身房的西方人。此人正是剛強感情生活與職場中的雙料勁敵,闵康。
由于二人都是大長腿快步伐,待認出對方後,相距隻有不到三米。不約而同地朝各自的右方挪步,卻又如狹路相逢的兩名騎士,在擦肩而過時将目光化作長矛捅向對方,過後再無交集。
那小子來黨校做什麼?剛強出了校門,朝公寓方向走去,同時掏出手機來給邵艾打電話。
“我可能要遲到了!”她抱怨道,“前面在修路,塞得厲害。你先去飯店吧,别讓方熠久等,你倆點菜就行。”
“好的。哦對了,你猜我剛才在校園裡碰見誰了?”剛強在路邊站定,張望周五下班高峰段的車流中有無空的出租。
“闵康嗎?”她快速地說,“忘了告訴你,他最近去你們那兒進修,為期倆月。”
剛強立刻拉下臉來,“他的動向你怎麼那麼清楚?”
“嗯?”邵艾在電話裡一愣,“怎麼了?是他郵件自動回複裡說的啊——11月下旬起,在廣東省委黨校參加為期八周的縣處級幹部進修班,郵件不能及時回複請見諒什麼的。老美們不都喜歡這麼搞嗎?”
剛強還待理論,好不容易見一輛空車朝自己這邊開來,隻得先挂斷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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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強趕到餐廳時,方熠已經等在那裡了,還是跟讀書時一樣,約會永遠提前到。
方熠于兩年前的秋天起,在華南理工碩博連讀。剛強夫婦上次見他是去年年底,這一晃眼,一年又過去了。人看起來添了些肉,氣色也不錯,雖然整體還是偏瘦。那對目光還跟本科入學時一樣清澈,比作潭水太過柔弱、鑽石太剛硬,美玉就最合适了。藍白色校服上衣與笃靜的學者氣質讓後來進餐廳的人誤以為步入了大學講堂。
“魏藍最近怎麼樣?”剛強脫掉外套搭到椅子背上,坐下來問。
魏藍原本在加州讀書,得知方熠重病後修學,留在廣州照看他。去年夏天在方熠勸說下才重返美國繼續學業。
聽他問起魏藍,方熠溫柔地笑了,“到年底,她的碩士學分就修滿了。隻是論文課題還沒做完,計劃明年春天畢業。”
二人等了一會兒,邵艾發消息過來,說還堵在路上。剛強于是請方熠點菜。
“你點就行了,”方熠沖他擠了下眼睛,接下來的話可能會讓外人誤以為他倆是對基侶,“我愛吃什麼你反正都清楚,而且我現在的口味越來越像你了。”
上回吃飯,方熠也讓剛強點菜,當時剛強隻道他是客氣。現在想來,大學四年室友,剛強固然清楚方熠的口味。邵艾愛吃什麼,方熠這個前男友肯定也沒忘。大概因為這個緣故方熠才拒絕點菜的吧?由他來點邵艾愛吃的,不合适。故意點她不吃的,也不合适。真是個外表迂腐、心思缜密的人。
最後一句則是調侃。那回剛強在醫院将骨髓移植給方熠,曾當着邵艾的面說過“你的DNA都會被我取代”之類的玩笑話。
還好在菜端上來前,邵艾也到了。因為是從單位直接趕過來,脫掉風衣後是件黑色V領針織衫配象牙色西褲。大概走得急,顴骨處皮膚绯紅。一身素色的裝扮讓紫雲母珠串成的項鍊和同色的口紅更為顯眼。眼睫毛長又翹,又不像戴了假的,也不知塗了什麼高科技睫毛膏。
诶,鼻子最近整過嗎?印象中沒這麼高……剛強打量着他這位無法朝夕相處的太太,本就是現代知性的長相,最近又往法國風情上發展了?
隻是腳上怎麼蹬了雙sneakers?一想起闵康今天也穿着跑步鞋,明知這二人不可能在一起跑步,剛強心裡還是不舒服。
“楊教授最近怎麼樣?”邵艾問方熠。
“她正在跟學校談判。我大概還有一年半畢業,她希望學校同意到時由我來接管她的實驗室。”
“啊——”邵艾吃驚地吸了口氣,“那她不打算留在學術界了?”
方熠揉搓着面前的餐巾紙,“會跟我爸一起開公司,這樣我爸也不用整天往深圳跑。”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剛強心道。目前國内名牌大學的教職門檻越來越高,方熠學術水平可謂世界一流,吃虧在沒有國外學位上。楊教授那麼熱愛科研的一個人,為了兒子能留中大任職,甘願放棄自己的學術生涯。這種犧牲,也隻有親生父母做得到。
菜端上來,邵艾和方熠邊吃邊聊同學們的近況,剛強一人悶頭吃飯。過了會兒,方熠忽然問他:“剛強,吉吉最近還好嗎?有沒有跟你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