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天之後,也不知是誰走漏出去的,《許皮蛋找老婆》這個梗被按照《小蝌蚪找媽媽》的文風改編成趣事,在珠三角官場被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這是後話,按下不提。
邵艾的反應倒還大方。在最初的震驚與尴尬過去之後,向在座諸位簡單介紹了自己這位行為舉止不堪入目的老公。甯主席雖未見過剛強,名字應當是聽過的。而甯太太作為師奶大軍的一員,對剛強這位師奶殺手自然也和其他人一般無二,頭回見面就覺得自來親。更何況邵艾是她請來的客人,遂熱情地招呼二人就座,并讓廣旭去雅間門口,叫服務員來添茶。
剛強這才反應過來,廣旭應當是甯主席夫婦的兒子,不知道是從事什麼職業的。同時留意到,在他進門的這會兒功夫,闵康的神色最為複雜,由邵艾剛入内時的欣喜迅速轉為對他這個不速之客的厭惡。其實剛強此刻無心同人聊天,明天的考試還沒複習完。然而這種情況下,能扭頭走掉嗎?
“我同小邵啊,可是一見如故!”甯太太五十中的年紀,身材嬌小,眉彎眼大,膚色與唇色較深,在廣西人當中頗為典型。
“我唻,一向最佩服能挑大梁的妹子。我老家是賀州,我們廣西不同地方的女人有不同的長處。比如柳州妹子能說會道,南甯妹子善良,玉林的手藝好。而我們賀州女人,喜歡精打細算四處跑。像小邵這種典雅精緻的蘇州佳麗,好多就是養在家裡享福的。居然還能在商場上叱咤風雲噢,小許你是撿到寶啦!”
剛強客氣地笑着,心道我看甯太您更像柳州女人,會說話。待會兒我太太少不了得多捐點兒錢。
“羅湖,”甯主席點着頭說道。甯主席細長臉,頭發染得烏黑,身材也瘦瘦溜溜的,隻是小腹部位略有凸起。“我是七幾年上的嶺南師範,畢業後跟一位家在羅湖的同學去過那裡一趟。當時的深圳還隻有東門那一塊,叫‘深圳墟’,是吧?我那時——”
“同學?未婚妻就未婚妻喽,”一旁的甯夫人打斷丈夫,不冷不熱地說,“要不跟大家講講,最後婚事是怎麼黃的?快結婚的時候,又跟别的小狐狸勾搭上了?”
“嗨呀,你瞧,”甯主席讪笑道,“都老夫老妻了,還提那些陳芝麻……哪來的小狐狸?咳咳,後來全國人民眼瞅着深圳地區一日千裡,下場雨就能起座樓。隻不過還是有不少城中村呐,小許,你們羅湖區到今天還有三十多個,對吧?你說這四周一座座锃明瓦亮的高樓大廈,當中夾這麼些歪歪扭扭的握手樓、親嘴樓什麼的。政府怎麼着,也該想點兒辦法——”
“你自己也可以想辦法呐!”甯太太又一次打斷丈夫,“去把老丈人一家接出來喽,又是握手、又是親嘴什麼的。”
“嗨呀你,”甯主席平攤雙手,“哪來的老丈人?咱爸現在不是在順德過得好好的嘛。你瞧,這都多少年了,給孩子們聽見,成笑話了就……”
艾瑪這位大醋缸太太!剛強用肚皮捂住笑意,幫忙岔開話題,“甯主席,不是我們推卸責任,城中村的問題不好解決。都批評政府不管他們,其實當年征地的時候,一次性地給了村集體巨額補償的,村民也都轉為城市戶口。無奈大部分村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集體和個人都是兩手空空。那些村幹部們是農民出身,除了種地别的不會,賬上一下子多了那麼多錢,不知該幹點兒什麼才能讓錢生錢。村民們也是一樣啊,外出打工的隻能從事最低級的工種,留下來的靠收租為生。如何幫助村民們‘城市化’,讓他們和子女盡快融入城市文化,具備與其他市民相當的競争力,這是我國各大城市亟待解決的難題。”
“當初,你們給每村補償的時候,”廣旭闆着臉對剛強說,“為什麼不順帶派專業人員一起過去,幫他們投資理财搞實業,走上正途?你們羅湖不是号稱金融人才培養基地麼,人才都幹什麼去了?别一個個就會盯着外貿和股市,但凡心裡裝着鄉親們,也不至于眼瞅着他們自生自滅。”
剛強心知,廣旭初次見面就對自己有敵意,一是因為哥們闵康。其二嘛,這位甯公子貌似鐘情于關大小姐,而關彤甯可跑來熱情招呼剛強這位有婦之夫,也不理睬他。然而平心而論,剛強認為他的見解挺有水平的。
“甯公子說得對,”剛強誠懇地說,“我來羅湖工作不久,還不太清楚具體情況,不過感覺你的思路很有幫助。軟資源配套跟不上的話,硬資源也就發揮不了作用。”
“關于融入的問題,”闵康自打剛強進屋後,這還是首次開口說話,“許局自己也許可以去現身說法?聽說許局在河北的老家祖輩務農,來廣東後,我看不也融入得挺快?何止城市化,算得上是全方位走在潮流的前端。”
剛強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也一向不避諱與人提起自己的農民出身。然而這話出自闵康之口,對剛強的事業、婚姻、人品,可謂“全方位挖苦”。
當然剛強也能理解。黨校李校長不是說過,他和闵康目前是廣東官場上人們最愛談論的兩位“後起新秀”?倆人參加工作都不到五年,有什麼值得标榜的業績嗎?還不是因為風流韻事。上次二人在宴會上碰面時,邵艾可是作為闵康的女伴到場的,而剛強和闵康在人家退休省長的家裡跟街邊小混混一般大打出手。這種事别說過去四年,能被人記一輩子。更何況那之後一年不到,邵艾就嫁給剛強了,這讓闵康的面子往哪兒擱?
“哪裡就融入了?”邵艾實事求是地說,“我們在珠海那套房子,是從一個新加坡商人手裡接過來的,那人特别擅長園藝。結果某位仁兄一入住,先拔了人家一小片月季園,用來種韭菜。我問他為啥單種韭菜?”
甯太太接話道:“因為韭菜好打理?”
邵艾搖頭,“他的原話是——你們資本家都是割韭菜的能手。”
甯太莞爾。
邵艾接着說:“哪天要是搬回家住,等着瞧吧,翠湖香山裡一座農家大院拔地起。前院雞,後院羊,莊稼棵棵賽剛強。蒜串椒串門前挂,陽台堆滿皮蛋缸。”
甯夫婦倆人都是人精,聽邵艾這麼一調侃,嘻哈着把這個插曲給翻過去,繼續聊别的。
剛強偷眼看了下手表,離邵艾生日這天結束還剩兩個小時。踏入政壇以來,他一向潔身自愛。今晚,他打算利用一下職務的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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