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黨校開學,剛強基本上又沒空回珠海的家了。邵艾提前翻了下日曆,28号星期天是她和剛強結婚三周年紀念日。而那天剛強照例要上課,邵艾琢磨着還是她過去廣州吧,住到周一,再直接從廣州去香港。周二有個國際藥學會議在香港島召開。
到了22号那日,邵艾正打算離開辦公室去樓下參加公司高層管理員會議。桌上的電話響了,剛強打來的。
“嘻嘻,老婆,咱倆今年的結婚紀念日,那個,嗯啊,嗯啊,嗯啊……”
邵艾這急着出門呢,被電話裡的驢叫聲搞得心煩意亂。“嗯啊什麼?有屁快放!”
“我26号要出差!”他在電話裡決絕地說,像是明知躲不過砍頭的死刑犯主動把腦袋伸出去,圖個痛快。“區長要去香港參觀國際金融中心,點名讓我陪他一起去,29号回來。”
就知道會這樣!她沒吭聲,隻是撅起嘴。
“怎麼辦,老婆?”他的語調降下來,委屈滿腹地問,“我也不想這樣啊。要不咱們改天補辦,或者幹脆再結一次婚?嘿嘿。”
“行,知道了。我去開會了,回聊。”
散會後,邵艾在電腦上搜索國際金融中心的所在位置。巧了,這座目前香港第一高的金融大廈恰好位于香港島北部,臨維多利亞港而建,往東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就是她要去開會的地方。
反正要去香港,要不她提前兩天過去?這樣28号晚他倆還是可以一起慶祝結婚紀念日。第二天他回他的深圳,她則留下參加學術會議,這對全國最忙夫婦就跟那些約炮情人一樣,在異地酒店裡短暫野合後分道揚镳,堪稱完美。
主意打定了,還沒跟剛強商量,豈料從第二天起邵艾的身體就出了狀況。談不上生病吧,量過體溫也沒發燒,就是總感覺很疲勞,大概最近被工作累着了。讓她擔憂的是,冷不丁忽然一陣頭暈惡心,嚴重時讓她懷疑自己成了化療期間的癌症病人。唉,既然身體不适,還是老實在家待着吧,不去約會也不參加什麼國際會議了。養好身體才是頭等大事,以後每年都可以過紀念日的,對吧?
到了27号那天,邵艾一整天都沒食欲,早早上床睡下了。第二天早上是被餓醒的,然而沒吃幾口早餐就跑去洗手間吐個不停,酸水吐光後幹嘔。真是難受死了,這樣下去不行啊,還是叫醫生過來給她檢查下吧。姑媽在珠海那些年認識個信得過的老中醫,小毛病向來是找他來家瞧,順便開點兒調理身體的補藥。
邵艾于是撥通電話,醫生于午飯之前趕到翠湖香山。一上來先為她把脈,随即喜上眉梢地恭喜她。可以說凡是女人身體不适卻又值得慶祝的,大概也就那麼一件事了。
真的啊,不會吧?邵艾等醫生走後,将自己關在卧室裡走來走去。隻是把脈,有沒有可能弄錯?她可是一直在吃避孕藥,不過七八月份是有幾天因為太忙忘吃了,而她跟剛強見面的機會本來也不多,就沒當回事兒。想起春天的時候有次月經遲來,曾買過幾支驗孕棒,抽屜裡應當還有。取了兩支出來,去衛生間連測兩次,都是明白無誤的兩條杠。
Okay!邵艾長出一口氣,她要做媽媽了。畢竟還年輕,不同于那些三四十歲日夜盼孩子的中年女人,也沒激動得熱淚盈眶、感謝上蒼。一想到生活方式就要發生劇變,還有些緊張。然而心裡總是高興的,似乎身上的難受勁兒也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尤其是考慮到剛強特别想要個孩子,給他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樂瘋了。
拿起手機撥剛強的号碼,通了,是秘書李尚接的。剛強這時候正陪區長參觀金融中心呢,又怕錯過重要電話,不敢關機,所以手機由秘書為他拿着。
“邵姐,您好啊!最近家裡和單位都好?有什麼事請和我說,等局長有空我馬上轉告他。”
李尚比邵艾也就小一歲,為何對她如此客氣?身為秘書自然要尊重領導夫人不假,但交情不止如此。李尚的父親于三個月前查出腦膜瘤。初步鑒定為II級,需要開刀,但又不像III級那麼高的優先級。李尚想送父親去廣州最好的腫瘤醫院——中大第一附屬醫院,也就是方熠當年治療白血病的地方。一打聽,需要等上一陣子才能手術。
邵艾從剛強那裡聽到這個消息後,托人把李父送進去,很快給做了腫瘤切除手術。邵氏藥業在廣州市區雖沒有分公司,她家的那些個藥代可是要成天跟各大醫院的領導和主任醫師打交道的,熟着呢!就因為這麼件事,那之後李尚在單位但凡接到邵艾打來的電話,都是一路小跑地去找剛強來接。
此刻邵艾聽李尚在電話裡問起,感覺這種消息不方便讓外人代為傳話。事實上,最好由她當面告訴剛強,電話裡沒法看到他的表情,也沒機會讓他抱她親她。
“哦,是這樣的,小李,我想問問你們在香港住哪個酒店?我今晚想過去一趟,找你許哥有點兒事。不過你可得給我保密啊,這要是被梁區長知道了,影響不好。”
是吧?人家區長帶着屬下外出辦公呢,結果發現屬下的老婆偷偷摸摸跟過來私會,多膈應人!
“邵姐你放心,”李尚說了個酒店的名字,随即向她保證,“今晚接待方請我們出去吃飯,我保證在十點之前把許局給你完完整整地送到面前!”
李尚這小夥子在邵艾的印象中,五官平平,但皮膚純淨,笑容陽光。說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邵艾似乎能看見他臉上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當時也沒怎麼在意。直到後來當她得知那天晚上都發生了什麼事,才萬分慶幸自己曾幫過李尚父親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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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同去香港出差的,除了梁區長、剛強和秘書李尚,還有梁區長的司機以及女秘書劉千幂。
說起這位劉秘書吧,據說在廣東财經大學讀書時曾被星探看中過,但因為家教甚嚴,父親不許愛女成為一個戲子,讓她安心讀完本科。“據說”哈,誰也無法證實。以李尚的眼光來看呢,劉秘書美則美矣,五官缺乏辨識度,真上了鏡頭會被淹沒在一衆女明星中,最多能在古裝劇裡演個有靈氣的丫鬟。可架不住梁區長與一衆35歲以上的中年、中老年領導們喜歡。有她在,即使本季度咱們羅湖區的GDP又雙叒叕被隔壁的福田區碾壓,大家的心情也是輕快的。
當晚來到酒樓包間,級别地位最低的李尚是最後一個入内的。不用問,接待方負責人與梁區長坐大圓桌的主位。劉千幂作為區長如影随形的下屬,挨着區長入座。她的另一側是剛強,這本無可厚非。誰知李尚徑直走上前去,躬身對自己的頂頭上司說:“許局,您要不坐那邊兒?這裡讓我來坐。”
說完,還特意把一旁的椅子向外拉了拉。
“啊?”剛強一怔,“為什麼?”
李尚心道,這位劉美女身上的香水味那麼刺鼻,到時候你回到酒店給老婆聞出來,不是百口莫辯?隻是這事兒又不便明說,瞥了一眼接待方和梁區長,壓低聲音對剛強說:“俗話道,男女授受不親。許局您可是已經結了婚的人,要時刻留意自己的名聲啊。”
話音雖小,包廂裡那麼安靜,梁區長不可能聽不到。還沒等剛強有所反應,區長哈哈大笑,“想不到,小李同志的思想還挺正統的嘛!同桌坐而已,隻是吃個飯怕什麼?劉秘書這不還坐我身邊麼?我也是有老婆的人呐,哈哈。”
李尚也是豁出去了,對區長的反對充耳不聞,雙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剛強。後者聳了下肩,無可無不可地換到旁邊的椅子裡,讓李尚坐他和劉千幂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