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父親話鋒一轉,“要是想少受點苦的話,我看浩辰這小夥子挺不錯的。他這樣的人才,單單給他一個公司高管的職位也留不住他。”
“爸!”邵艾被震驚了,“你說什麼呐?看在劍劍的份上,我不希望今後再聽到類似的話。”
父親吸了下鼻子,“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呢?讓剛強辭職跟你去蘇州,你看他肯麼?”
羅湖區的同事們基本上認定剛強會是下一任區長。那可是在深圳,100個地級市市長裡至少有95個願意去羅湖做區長的,能讓他就此放棄麼?就算他肯,邵艾也做不到,她于心有愧。憑什麼呢?任何人都隻能活一次。愛一個人就該放手、該成全他對吧?可她又舍不得這個婚姻。真是個……真是個無解的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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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離開後,邵艾和剛強雙雙進入了工作繁忙期。二人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不光剛強,連邵艾見到劍劍的機會都不多。
三年前,邵艾親手創辦的海珠動保寵物藥公司成立,今年終于進入融資階段。海珠動保嚴格說來不算邵氏藥業的子公司。當初是由邵艾自己出資1.5億,占股份的55%,剩下45%由邵氏人藥出資,所以邵氏隻是第二大股東,公司是邵艾的私營企業。
其後在天使輪融資過程中,新加坡富商蔡冬輝,也就是賣給兩夫婦翠湖香山别墅的前屋主,出了5500萬。在最近的A輪融資中,邵艾又找到一家PE(private equity,私募基金)。老闆叫黃珍珍,四十歲上下的大連籍女人,願意出資八千萬,占總股權的20%。
11月初的一天傍晚,邵艾請黃珍珍和她的未婚夫去廣州酒家吃飯,王浩辰随行。本來,這種場合帶老公同去更為合适,可剛強人在北京開會呢。邵艾又不想單獨去,因為跟黃珍珍算不上熟人,況且有浩辰這個MBA畢業生在場把關,萬一牽扯到生意上的問題,不至于犯嚴重錯誤。
當天在公司下班後,邵艾叫上浩辰一同下樓。進電梯後就察覺到他不太對勁兒,其實最近幾天都有些反常。話很少,情緒談不上低落但至少是嚴肅的,胸口憋着氣呢,邵艾甚至認為他的眼眶底下随時能滲出淚水。
“看你這幾天不太舒服的樣子,”電梯門合上後,她随意地問,“沒生病吧?”
沉默,應當是在努力按壓自己的情緒。出了電梯,浩辰才說:“饒靜說她在花街找好工作了,不打算回來了。”
邵艾沒想到竟是這麼回事。饒靜,聽他說起過兩次,讀工商管理時認識的華人留學生師妹,倆人談了不到兩年的戀愛。饒靜應當是明年春季畢業,這麼快就找到工作了?那倒也不稀奇,花街就在NYU附近,裡面大把NYU與哥大的畢業生。隻不過,戀愛中的男女,說好了一個先回國,另一個随後就跟過去。這還沒畢業,一個通知另一個自己改變主意了。這、這恐怕不光是找到工作那麼簡單,估計都已經有了新男朋友了吧?浩辰這麼聰明的人,不會不明白。
然而想起父親離開前編排自己和浩辰的話,邵艾決定不再多問。保持好距離,在雇主關系之外加點普通朋友的友善就差不多了。
“邵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坐進汽車後排,浩辰的神色基本恢複正常。以往秘書或助理通常坐前排副駕,但考慮到他倆經常要在路上商量公司事務,都坐後排比較方便。
“你說吧,”邵艾盡量保持專業的姿态。
“我知道海珠動保是你的心血,但我還是不建議拿有限的精力同時來做兩件事。尤其是考慮到,将來你遲早要接手總公司的業務。換成我,與其繼續融資,不如趁現在的上升期把公司賣掉。多出來的錢,可以多收購幾家中藥種植地。”
邵艾歎了口氣,“謝謝你的建議。”那之後她便不再說話。
沒錯,她承認浩辰的看法完全正确,應當集中精力把主業做好。就算海珠動保有潛力,她現在也已經快到她所能負擔的極限了。但是!就像她無法放棄她與剛強的婚姻,再難都要堅持下去。這兩樣,還有劍劍,同為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總之,在坐車前往飯店的路上邵艾光瞎琢磨去了,完全沒預料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倆作為東道主,提前15分鐘在餐桌旁等候。到了約好的六點半,黃珍珍帶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一同前來。邵艾第一眼就能認定,這個留着兩撇胡子的男人屬于日本血統,而且是長相極有特色的“繩文人”。五官立體,雙目深邃,概況說來就是在亞洲男人的框架之内填充了歐美特色。
“這是我未婚夫,原倉弘樹。”
“邵總你好,”男人的漢語十分标準,臉上挂着優雅又略帶譏諷的笑,沖邵艾伸出右手,“久仰大名,想不到還這麼年輕!”
一個響雷在邵艾腦門前方炸開——原倉弘樹?除非同名同姓,那不就是最近和他們邵氏争搶滇西百草的競争對手、原倉制藥創始人的兒子及現任總經理嗎?他、他居然會是黃珍珍的未婚夫?要知道融資在帶來大錢的同時,也是會稀釋股權的。新加進來黃珍珍這20%,邵艾與邵氏手中的股份就分别降低為37%和30%。雖然邵家總體享有絕對控股,但黃珍珍無疑是大股東一個,在公司決策上擁有超過蔡冬輝的話語權。
所以在決定合作之前,邵艾十分慎重地派人把黃珍珍的背景打聽清楚,連她的家族和前夫都查了一遍。可誰知道她竟然要跟一個日本人結婚?而且這個日本人的公司剛剛被邵氏給舉報到國資委那裡去了。真是千算萬算,想不到命運竟跟自己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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