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黎淮音沉沉醒來,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很是難受。
竹月守在一旁,見她醒了,急忙起身道:“少夫人,您的房間收拾好了,奴婢扶您過去吧。”
“不要這麼叫我。”
看到竹月有些無措,黎淮音語氣緩和了些,“我不是針對你。”
竹月點頭道:“奴婢明白。”
黎淮音早不想躺在謝清棋這裡,下床後來到裡側的房間,略掃視了一圈,裡面一應用具俱全。
屏風後放着一個木桶,裡面熱氣透過蓋子一點點滲出,帶着一股好聞的藥草味。
竹月想起謝清棋的吩咐,邊打開衣櫃邊介紹道:“這裡面放了利于您傷口恢複的草藥,世子還囑咐廚房,待您沐浴後晚膳就會送來。”
說着拿出一套新衣服放在木桶旁,小心翼翼問道:“需要奴婢伺候您沐浴更衣嗎?”
“不必,你去忙吧。”
竹月正要轉身,卻遲遲不走,欲言又止,進退間聽黎淮音道:“有話不妨直說。”
竹月定了定心,眼睛一閉開口道:“奴婢從小伺候世子,世子她……從來沒有跟别的女人睡過。”
黎淮音仿若未聞,竹月戰戰兢兢,擔心說錯了話惹得少夫人不快。
幾息過後,隻聽黎淮音道:“知道了。”語氣裡聽不出喜怒。
竹月行禮退下,到門外後長呼了一口氣,說淺了少夫人不相信,對世子仍不改觀,說深了擔心世子女扮男裝事發,給侯府引來災禍,一時間左右為難。
黎淮音待人走後,将門闩鎖上,又檢查了各窗戶,才回身褪去衣服。
身上一道道紅痕和淤青觸目驚心,她卻仿佛沒有看見,徑直踏進木桶。混合了草藥的熱水刺激着身上的傷口,像在撕扯着她的血肉,黎淮音閉上眼。
她當然知道謝清棋不會跟其他女人睡,但她與謝清棋的仇怨又豈是情情愛愛這點事。
現在她要做的,是先穩住謝清棋,等蕭明燭救她出去後想辦法參加科舉,隻有進入朝堂才能為黎家平反。
——
“你竟還找了府外的大夫?”蕭婉華一拍桌子,壓低聲音吼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
謝清棋當時太急,腦海中的記憶也并不完全,此時倒是全然想起來了,解釋道:“母親莫要生氣,孩兒一時情急,就忘了……華姨在府裡。”謝清棋心虛地看了眼蕭婉華旁邊的華十安。
“自打你出生,我可有離開過府裡?”華十安有些不滿,幽幽補了一句。
蕭婉華拍了拍華十安,無奈道:“你知道棋兒的,她啊,一向莽撞!”随後瞥向謝清棋身後,語氣嚴厲道:“世子粗心,你也忘記了嗎?”
竹月是謝清棋的貼身丫鬟,也是府裡目前除了蕭婉華和華十安外唯一知道謝清棋是女兒身的人。
竹月急忙跪下請罪:“奴婢知錯。”
“母親不要怪竹月,您也知道孩兒的話她向來不敢不聽,而且這次大夫隻是給黎……給淮音看病。”
想到自半月前進宮,就再沒聽到黎淮音問安的消息,蕭婉華急忙問:“音兒她怎麼了?”随即又冷下臉,說道:“昨日不是還打了你,我以為大夫是給你請的。”
謝清棋隻好将原主做的事情如實說了,包括昨日周昌玉等人來的目的。
蕭婉華聽了,當即氣得站起身要打,謝清棋急忙認錯道:“孩兒自知從前混賬,今後一定好好改正,勤于學業,疼惜……夫人。”
“你從前與那些人整日厮混也就罷了,月前你說要娶音兒為妻,央我求到你皇祖母那裡,我隻當你收了心,又想到你的女兒身份,拖着不娶也不是辦法。恰逢黎家蒙難,我們侯府給音兒後半生一個保障,她替我們隐瞞你女兒身份,一舉兩得。誰知你竟混賬到如此地步,打你一巴掌算輕了。”
謝清棋連連稱是,又再三保證與那些狐朋狗友斷了往來,從此後一心讀書。
蕭婉華聽她說得認真,不像從前那樣沒正形,心裡寬慰許多。但話一轉,又道:“你從前最厭惡讀書寫字,甯願被你父親扔到軍營裡練習也不肯背書,現如今又肯學了?”
謝清棋解釋道:“念書不見得隻能念那些聖賢書,孩兒到了這個年紀,實在是沒有考取功名的打算。”謝清棋小心看向蕭婉華,見她臉色尚好,央求道:“孩兒想學一些醫術。”
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蕭婉華當場就答應了,“隻要你不出去鬼混,讀不讀書要什麼緊,反正将來這爵位都是你的。”又道:“學醫更是簡單,你華姨當年在太醫院學了些時日,教你不費什麼。”
謝清棋喜不自勝,激動道:“謝過母親。”側身又作揖道:“謝過華姨。”
“行了,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我們去看看音兒,讓你華姨給她把把脈開幅藥,外面的大夫我終究不放心。”
一行人來到清風院,李嬷嬷急忙行禮問安,剛起身就聽到謝清棋說:“以後你不必在這裡伺候了。”
不管李嬷嬷如何哀求,謝清棋不為所動。
蕭婉華也知道李嬷嬷在府裡仗着多年資曆行事一向跋扈,如今看來也不是個值得信任的,開口道:“你就去城外的莊子養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