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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說起來,這其實是一個固定節目。
每年靠近特殊日期,今井愛花就會收到這樣的信箋,已經不會驚訝了。她面不改色地收好,以備不時之需。這次看上去稍微與往年的戲碼有些不同,信封上有了外文署名。她沒有在意,這樣的事,再來多少次她也不會委屈自己。
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今井元岚把姐姐收到威脅信的事告訴了一位當偵探的朋友,朋友對此感興趣,于是找他要走了愛花姐的聯系方式。
威脅信的事,今井元岚同樣沒有放在心上。今井家以前被某些商業對手視為威脅已經是常态了,加上他不經常出現在大衆視野裡,他的生存壓力比隻能靠保镖保證安全的哥哥姐姐小得多。
信裡說得再殘忍無情,和他一個異能力者有什麼關系。
今井二少爺有出名到會讓殺手組織派異能力者專門盯着嗎?想用他的生命威脅姐姐的話,先試試看能不能奪走他的性命吧。
白馬提醒他,殺手組織的名字叫“高塔”。
高塔……什麼?High Tower?沒有更高端一點的名字嗎?還是說組織老大認為樸實無華的才是最好的。
“是塔羅牌裡的‘高塔’牌,一般指‘改變’,這個組織借用高塔牌作為自己的組織精神内核。”白馬在這件事上顯得極為樂于助人。幫他破解了信上的密語,說動愛花姐提高今井宅的安保等級,“有個著名的怪盜,每次行動前都要發一封預告信,告訴警察“我要去偷寶石了”。這封威脅信被署名,也是一種預告。”
他也聽勸,開始着手聯系時之政府。
“比不上耳熟能詳的國際通緝犯,但也在藍色通告裡占據一席之地。信裡沒有勒索金錢,你的家人最近在忙什麼。”
在忙,在忙……他思索着。
在忙怎麼讓他接手家裡的小公司。但他有穩定的工作——如果他的審神者工作算得上公職人員的話。除此之外,他還挺想回熊本的,媽媽留給他的宅子在那邊。
“秀也哥準備和一家生物技術産品研發的研究所合作,他最近對人工智能技術感興趣。姐姐在忙議會的事情。”這不算機密,希望能有利于白馬做出判斷。
白馬建議他早做準備,“他們不是能簡單打發掉的殺手組織。”
他想過利用本丸的存在躲過這次的風波,但靠躲無法徹底解決問題。他嘗試寫給時之政府部門的刀劍付喪神現世停留許可申請也等不到任何回音。眼看着時間一天天過去,高塔組織沒有行動,他的申請也沒得到允許,他不得不開始思考别的出路。
正在他為這個定時炸彈找解決辦法時,他意外收到了闊别已久的師父送來的信,信裡向他介紹了一份橫濱的工作。
探查過橫濱的局勢後,他驚喜地發現橫濱也許正适合他這樣的“獵物”。
與哥哥姐姐完全不同,今井元岚并未被父母寄予繼承家業的厚望。他擁有比兄姐更自由的人生,但能力帶給他的不隻是自由,還有與之相應的責任。今井家主場在東京,經濟上的優勢,政治上的影響力,全部以東京為背景。跳出東京的圈層,不會有地頭蛇受制于今井家或者任何外來組織。
比如橫濱的黑手黨們。
橫濱的局勢越亂,越有利于他隐藏自己。隻要高塔組織在橫濱大張旗鼓地将目标對準他,掌握主動權的可就不是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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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橫濱的第二天下午,秀也哥打電話對他訴苦。
“合作,破産了。”
秀也哥的聲音聽起來超沮喪,一副前功盡棄的頹廢語氣。
打開手機免提,他一邊收拾從超市裡買來的一堆不知道有沒有用的東西,回道,“這次是為什麼?價格沒談攏,還是合同出了問題。”
“說來離奇,發生了一樁兇殺案。研究所裡的一名研究人員殺掉了所長,在今天淩晨。清潔工清早工作時,在緊急出口的通道裡發現了屍體。下午三點左右,兇手被抓捕歸案。”今井秀也深感遺憾,但也松了一口氣,“這樣也好,不需要再判斷合作的價值了。我原本很看好他們的研究方向,但一位從研究所裡離職的人聯系了我,勸我不要和研究所合作。”
這個研究所在自己的領域風評不好嗎?連曾經的自己人都要踩一腳。
“投資主要看實力,風評是不可缺少的參考。總之就是這樣,合作終止,一切作廢掉。”
研究員殺人的原因是原因是什麼,内讧?私下裡的情感問題?職場霸淩?在論文一作給誰上産生不可調和的分歧?
今井秀也壓低嗓音,用那副很不适合聊八卦的嗓音說,“警察沒告訴我。據找到真兇的高中生偵探和我聯系,研究所的背景不幹淨。”
原來如……什麼?
“高中生偵探?”
“……高中生偵探?”站在今井元岚身邊的年輕人輕聲重複了一遍。
“元岚,你和朋友在一起嗎?”
“啊,對。在一起收拾我剛租到的房子。”
“那麼快就認識了新朋友啊,愛花聽了會很高興吧。”
真希望秀也哥能始終維持他的霸總人設,而不是因為被合作破産打擊到從而發出這樣類似看到後輩找到理想型的長輩風格感歎。
各種家具都在客廳亂七八糟的放着,小到廚房用品,大到沒拆外包裝的顯示器。他給前來監視他的軍警留出一個可以坐着休息的單人沙發,自己則走來走去,按自己的喜好把家具和生活用品放好。
明明是盲人卻非常敏銳。這是今井元岚最佩服面前這位不足二十歲的“監視者”的一點。什麼樣的異能力才會讓條野采菊比正常人的五感靈敏好幾倍?能力是怎麼運行的,五感敏銳可能不是異能力而是天生的?和他一樣并非純粹的異能力者嗎?
他遇到的問題總是複雜得很。
“您又在想什麼?請不要擅自猜忌别人,今井先生。”
“你連我在想什麼都能猜得到嗎?”
“……不是猜。”
好吧,條野采菊一定有自己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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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被軍警監視一段時間。社長知曉,他也接受這樣的處置。
偵探社不是非法組織,說是官方組織也不對,和政府方面有合作。監視的時間隻有三個月,比他當年當苦力的時間都少。他不适應的是,條野采菊總是忽然消失,他隻能通過周圍靈力場的變動來判斷條野采菊在不在他周圍,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主動權。
被監視幾天之後,他終于忍不住了。
午餐時間,他沒有動擺在桌上的食物,“條野君。”
“又有什麼事,今井先生,你要知道你的麻煩程度比你的危險程度還高。”
有麻煩程度劃分标準的話,今井元岚此人一定會被定位SSS級。條野采菊從來都懶得和這樣的人交流,若非今井元岚是此次任務的目标,他會先一步讓這個男人閉嘴。
他的監視對象像不懂就問的小學生一樣提問,“你很喜歡吓人一跳的感覺?”
“知道為什麼你在橫濱被劃分為特一級危險異能力者嗎?”奪過話語權,他反問道。他并沒有回答今井元岚問題的義務,而作為任務對象,今井元岚必須認真對待他的話。
“不知道。”
“你不應該這時候來橫濱。”每次聽到今井元岚像擺爛一樣的語氣,條野采菊都想轉身就走,“我也不用緊急調來被你折磨。”
黑發青年不回答,低下頭,開始心無旁骛地吃拉面。熱氣升騰,搭配着大塊叉燒和千頁豆腐的豚骨拉面是這家店的招牌。三分鐘以前,這個男人讓老闆加了第三次辣椒。
今井元岚在食物上有獨特的眼光和口味,連找好吃的餐廳都快人一步。這家拉面店離他工作的地點隻有兩條街的距離。老闆就是主廚,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食客們對食物的贊美正是給予他的最高榮譽勳章,能讓老闆露出一個很真誠的拘謹笑容。
玻璃杯中可樂加滿冰快,密集碳酸氣泡炸開的響聲讓此刻的沉默愈發難熬。
向着老闆的方向擡手,“麻煩加一份叉燒,謝謝。”
“不要想着敷衍過去,今井先生,你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時間上是偶然,條野君。”無論再問多少遍都是這個答案,“這家店的拉面真的很好吃,我都請客了,你不嘗一份嗎?”
“……”
“老闆,麻煩再來一份招牌拉面,不需要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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條野采菊把一份文件拍在他書桌上,整張桌子在極其大力的“毆打”中晃動幾下,“我申請了,你的監視令時間縮短半個月。”
“謝謝。真好啊,你很快要有新任務了。”出于保護平闆電腦的想法,他把平闆電腦從條野采菊手邊移動到安全的一邊,“監視我是你正式成為軍警前的最後一個任務吧……等一下,我今天什麼都沒幹?”
他又一次戴上了手铐。
他讨厭這份冰冷和強硬,但他沒機會掙開。這次不是電子手铐,而是實打實的“手铐”。雙手被強行扭到身後,平闆電腦被條野采菊強制關機,同樣的遭遇也給到了手機。
被铐的人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事了?他什麼時候犯法了嗎。
“你為什麼來橫濱,今井先生。”
今井元岚即答,不給軍警留下任何找茬的角度,“找工作,避開東京的沖突。我在異能特務科留下的身份信息,你随時可以查閱。”
條野采菊說話的語調十分奇特,像嘲諷,又像憐憫,“今井先生,你不是很好奇我的能力嗎?”
條野采菊看不到面前黑發男人銀眸裡的思索,“你試圖隐瞞事實的心聲,我都‘聽得到’。”
原來是這樣……那就隻有能控制自己心跳的狠人才能在條野采菊面前沉着冷靜地說謊吧。
“這是異能特務科對我的二次問詢嗎?”
“不,是沒人能看得到的事件真相。”
今井元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向平時一樣露出禮貌性的微笑,面部猙獰又或是和善溫柔,條野采菊都看不到,“别詐我了,條野君。有事情想告訴我的話,你不妨直說。”
他的語氣沒什麼起伏,“我會回答你的。”
手铐很有分量,但他不喜歡手腕上戴着什麼的感覺,更沒有戴手表的習慣。
條野采菊撕掉文件封面,露出下面的真正内容,“這是一份軍警的入職合同——這不是我的邀請,也不是異能特務科的邀請,我隻是來傳話。”
“軍警……也是軍人吧?我沒有這方面的意願。”他隻是一個來橫濱給敵人下套的異能力者,“遊說我加入軍警,是你的隐藏任務?”
條野采菊的語氣相當遺憾,“如果你承認你來橫濱居心不良,我就不需要進行這個隐藏任務了。我再說一遍,今井先生,你真的是一個很麻煩的家夥。”
“因為那樣會讓我更像一個膽怯的笨蛋,失去被軍警招攬的資格吧。這份合同應該沒有強制性,你要強制我簽上自己的名字?”
“知道自己是笨蛋就好。誰要強制你,我絕對不想和你當同事。”
“是嗎?你這麼說,我突然想簽了。”他笑得很無辜。
年輕的軍警果斷撕毀了合同,“别做夢了。”
手铐被打開了,但條野一副和他無話可說的樣子。
我請你吃飯吧,條野君,他突發奇想,“告訴你,那些你想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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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鐘之内,今井元岚在餐廳裡接了三個電話。再來幾個,他腦子裡就會開始循環播放這家夥的電話鈴聲。
“條野君,我死掉的話,你會被扣工資嗎?”
接完電話後,今井元岚這麼問他。
不會,他的工資并不占他收入來源的大頭。今井元岚隻是個有潛力的異能力者,被人盯上一定是自己的問題,“你因為隐瞞個人情況不幸身亡,為什麼要我承擔責任?”
高塔組織,聽說過嗎。
“沒有。東京的地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