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田先生,希望我回去的時候,四肢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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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延伸了他的視覺,他看着晴所看到的畫面,呼出一口氣。
随後奔向山崖,從懸崖邊一躍而下,墜入了細碎的雪中。
冰冷,一點都不輕柔。
使用晴的能力是有代價的。但看在晴那麼可憐巴巴求他别讓自己無家可歸的份上,他答應讓晴留下,不過,也被早田先生勸說一定要有限度地使用這份力量。
他心裡有數的。
局勢分明的戰場,那雙絢麗得不真實的彩色眼眸裡什麼都沒有。
“晴之呼吸,三之型。”
他應該先自報家門,即使是編的。
“嗯?這個男人是你的同伴嗎?看起來,他想壞我的好事呢。”
他眼中映出這名上弦鬼的模樣。
很有特點,很容易記住,等他回到現世,會對情報部的同事仔細描述一遍的。
火山,但是仿彭格列式。
他曾見過沢田借用拳套噴出的火焰快速移動——在風紀财團頂樓那間大得吓人的空曠辦公室,他和沢田瘋狂躲避雲雀的攻擊。
明白原理之後,他也用在了吓唬鬼的晴之呼吸上。
赤紅的火焰纏上了鬼的雙手。
“哦呀……”
童磨看着這奇怪的一幕。
顧不上為自己的失禮道歉,他扶起像是中了毒的蝴蝶小姐,從刀身噴薄而出的火焰帶來一瞬間的極大沖力,幫他帶着蝴蝶小姐迅速遠離這個奇怪的鬼……
真奇怪,怎麼會有和太宰聲音那麼像的鬼。
像過頭了,讓他稍感不适。
蝴蝶小姐很輕,他帶着一起跑路也很輕松。雖然蝴蝶小姐還沒意識到,她被他帶着被迫變成了逃兵。
上弦……二。
當初面對上弦一,他會沒有一絲一毫猶豫地帶着重傷的時透君直接跑路,現在也會先帶受傷的蝴蝶小姐奔向活命的路。
“新田……先生,還有……多久天明?”
“快了,不到兩個小時。”
他帶着蝴蝶小姐停在遠離山石的森林裡。
正是草木繁盛的季節,高大的樹木,枝條綿延成一片,白日裡會遮蔽陽光。
“失禮了,蝴蝶小姐,請再忍一下。”
在他想拔出自從來到大正時代就再也沒使用過的脅差之時,冰晶迅速到來。
花之呼吸真華麗啊。
桃色的刀刃架住上弦鬼的武器,那是兩把扇骨邊緣肉眼可見極為鋒利的鐵扇。蝴蝶小姐推開他時被鬼傷到了小臂,本該落在他肩胛骨的刺擊被蝴蝶小姐擋住。
蝴蝶小姐創造出了絕佳的機會。意識到這一點,他逼近鬼的身側,揮起手中的兩把刀,一同斬向鬼的脖子。
火焰揮開空氣中的細小冰晶,為他指明了攻擊路線,鬼的瞳孔中,映着燃着火焰的刀,恰好切開了“上”與“弦”。
脅差比日輪刀短,他便中途轉動手腕,稍一移位,切向鬼的眼睛,用力下壓日輪刀,直指鬼的脖頸,刀刃上燃起的火焰已經能夠燒到鬼長及後頸的頭發絲。
但刹那間,他被不知名的東西一拳擊中腰側,劇烈的沖擊将他轟向樹林。
他被砸得趴在地上直吐酸水。
擡頭竟發現攻擊他的是一個巨大的冰雕……須佐能乎?他開玩笑的。
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血鬼術?
短時間内他根本爬不起來,隻能徒勞地看着鬼繼續攻擊蝴蝶香奈惠。
少女向後翻身躲閃,艱難避開冰雕高達的高頻次揮拳攻擊,抓住反擊機會擊碎了冰雕高達的小半個手掌。
殷紅血絲和胃液混在一起,他的内髒怕不是移了位。他聽不清鬼的聲音,光能看見那張欠揍的臉上似乎在得意什麼,眼神空虛得可怕。
這時候,如果瞳在他身邊就好了,一定能分辨出這隻鬼有幾斤幾兩。
終于,發軟的腿腳找回些知覺。他故技重施,沖向喋喋不休怪話一堆的鬼。
他對漫天的冰晶視若無睹,和翻身向後驚險躲過冰錐的蝴蝶小姐擦肩而過時,再次高舉起日輪刀。
都這時候了,就不需要再假裝自己會呼吸法了。
日輪刀與鐵扇相撞,手臂顫動幾下。這段時間陪同他殺了很多隻鬼的刀居然生了豁口,并迅速演變為讓他心髒停跳的裂紋,沒有寬裕一秒的時間讓他反思近日來對戰惡鬼時不加收斂的作風,從刀尖開始,日輪刀一寸寸徹底崩潰。
他啧了一聲,“今天……”
“今天?”鬼裝出很熱情的态度和他搭話。
他又聽到了,那道和太宰很像的聲音。
他拿着殘存的刀柄和刀镡原地坐下。喘不過氣,但他對這場戰鬥的結局心裡有了底。
“今天,我——”
“你——?”鬼依舊笑眯眯地看他,自上而下俯視着他。
這隻鬼的個子還蠻高的。
蝴蝶小姐所在的位置離他稍微有些距離。
但問題不大。
“你的日輪刀已經碎了,你的另一把刀是普通的刀吧。你還想做什麼呢?不過,我不想吃男人的。”所以,死了就死了。
“你知道嗎?你很像我的一個朋友。”
此話一出,一人一鬼皆沉默。
蝴蝶香奈惠害怕新田元岚臨陣倒戈。
已經是上弦之二的童磨沒有想過這個男人死前的遺言居然是這個。
天穹上已然布滿冰錐,隻等一聲令下,便能将人類脆弱的身體穿透。
“你能不能對我說一句,‘實際上,我對你們有些敬意,從來沒有’……”
這是他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話了,他當初因為這句話差點被機槍掃射。
太宰是一個無解的天才,如果要他冒犯地評判一句,離開港口黑手黨之後,太宰一定會成長到在港口黑手黨裡絕對達不到的高度。說實話,港口黑手黨給予了他足夠的成長空間,但也束縛了他的路。
“不——能。”鬼打斷了他的話,“先殺你好了。”
原本隻是一個亮點的冰錐漸漸在他的視網膜裡變大。
他幹脆躺下,躺在石子和野草共存的崎岖山路中間。在戰鬥中躲閃不及,胸膛和後背被鐵扇扇骨尖刮得鮮血淋漓。大小不一的石頭硌着後背,野草和泥土仿佛大地之母的雙手一樣輕柔地擁抱着他。
數不清的冰錐穿透大自然用林間樹木枝條編織成的厚實樹蓋,密密麻麻,勢如破竹,仿佛勢要将他捅成馬蜂窩。
“其實我不會呼吸法,蝴蝶小姐。快逃吧,回鬼殺隊去,隻要能回去,你的傷應該就有救。”
蝴蝶小姐卻拼命向他沖來。
他明白,這個時代的鬼殺隊隊員似乎從未有“面對敗局先保命哪怕是逃跑”這種念頭。不過,在現代社會,他很少遇見上弦鬼這樣讓他倍感壓力,必須先撤離的敵人。
“什麼意思?算了,已經讓你多活了很久了。你的話……就砍掉四肢丢進河裡吧。我可是很好心的沒有打算把你丢到山野地裡喂狼哦,你還得謝——”
“閉嘴,你這個隻有聲音和我朋友像的惡鬼,難道耳朵不靈光嗎?我說我不會呼吸法,混蛋!你比上弦一的鬼大叔弱一百倍,你這個該下地獄的混蛋!”
他并沒有破防,他隻是受不了這個聲音。
紅色羽毛的小鳥乖巧地落在青年的頭邊,用黑紅玻璃球似的眼珠子看向鬼。
冰錐近在咫尺,距離青年的身體隻有一步之遙。
蝴蝶小姐,如果可以的話,請代替我向産屋敷先生問好。
“晴之呼吸,七之型,籠。”
真希望能把這個鬼燒成碳。
但鬼是碳基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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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錐落地的瞬間,卻讓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紅色。
眼前,手中,腳下,很難判斷他們是站在地面,還是浸在岩漿裡。
偏橘色的火花圍繞着蝴蝶香奈惠,像小精靈手牽着手圍着她跳舞。她也被困在像球一樣的火焰裡,但和新田先生刀刃上的火焰不一樣,圍繞着她的火焰很溫暖。
她試着伸手去碰,小火花附着上她的手指,仿佛也在歡欣雀躍。
诶……果然,很溫暖。
赤紅色的火光比石榴的顔色更深。
童磨低頭看向自己。
他被火焰吃掉了呢。
很疼,非常疼,像是被……被張着血盆大口的東西咬了,但這不是最麻煩的。
他此刻感知不到人類的位置,也用不了血鬼術,小冰人和冰菩薩像都被火焰融化,他的血肉不停被燒毀,又不停重塑。
好奇怪的火焰。如果他一直被火焰燒下去,會發生什麼呢?但應該沒意思,一點都不好玩……他不好奇了。
一隻小鳥懸停在他的眼前,他重新生長的左眼很快再次被這奇怪的火焰燒成灰,僅剩的右眼看到小鳥對他張開嘴,口吐人言。
“——去死吧混蛋惡鬼!”
一顆通紅的圓球高速旋轉着轟向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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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被點燃,火舌一刻不停地向外擴張。它們一點一點吞噬了森林,無差别地攻擊萬物。
山林間的熊熊大火引起了附近村莊居民的注意。火光把天空也照亮,無人知道這場大火從何而起,又該如何撲滅,村民們敲鑼打鼓驚醒夢中的家人鄰居,他們必須趕在火勢逼近人居之地前撤出村莊。
這場大火持續燒到天明,直到日光取代月光。
沒人滅得了如此嚣張的山火,但火焰和鬼的血鬼術一樣,在日出的刹那消失得毫無蹤迹。
蝴蝶香奈惠撐着日輪刀,從石頭上站起來,今天的第一縷日光灑在她臉上,比火焰稍冷些許,但讓她的心髒加速鼓動。
在視野黯淡之前,她看到了本駐紮在附近,被猛烈山火和不合常理的巨大冰像吸引而來的鬼殺隊成員。
還有她的妹妹。
不能見日光的鬼已經走遠,半途遇見的自由獵鬼人也沒有留下半點蹤迹。
然後,一切歸于無。